直到現在,圖嘉硯都清晰地記得那人先是摘下了墨鏡,從頭到腳把他打量了一遍,看了看宿舍,又推著行李箱出門看了看宿舍號,最後嘀嘀咕咕地重新進門:「沒走錯呀,哪來的泰迪?」
沒走錯呀,哪來的泰迪?
沒走錯呀,哪來的泰迪?
沒走錯呀,哪來的泰迪?
……
想到這句話,圖嘉硯下意識摸了摸臉,恨不得立刻買副墨鏡,學著記憶中聞朗的樣子從頭到腳把面前這人打量一遍,出門看看招牌再眉頭微蹙略帶三分疑惑,七分嘲諷地重新走進理髮店說:「沒走錯呀,哪來的掉毛野雞?」
但他不敢,因為掉毛野雞正滿眼怒火地瞪著他。
又不是我給你剪的,瞪我幹什麼?圖嘉硯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想說點什麼能不著痕跡嘲諷的話,可惜目光一落到對方頭頂上,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翹,怎麼都壓都壓不住。他只好假借咳嗽側過身,靜悄悄地笑。
活該!讓你以前罵我!
沒人比圖嘉硯更清楚聞朗有多愛臭美,就算是待在家裡不出門的時候,他都一定要把頭髮做好造型,換好合適的衣服才肯出房間。哪怕是對著圖嘉硯這個臨時室友,也能搞出一副孔雀開屏的架勢臭顯擺,天知道他的小紅書收藏里有多少男士髮型教程。
現在好了,可以全部取消收藏了。
圖嘉硯越發止不住笑,身影在鏡子裡模糊了起來,一想到聞朗也會半夜躲在被窩裡哭著取消各種男士髮型,轉而去搜「頭髮剪毀了算侮辱罪嗎」等等情景,他就開心極了。
「你在笑我?」瞪著鏡子裡笑得抖出殘影的人,聞朗的聲音透著一股森森然的冷氣。
「沒有沒有。」圖嘉硯連忙捂住臉解釋,「你想多啦,我不是那種人~」
「哪種人?」
當然是你這種人,他在心裡悄悄回答,面上咧出個近乎滿月的微笑:「聞總怎麼突然想換髮型了?真特別。」
聽完這話聞朗明怔愣住了,沉默片刻後僵著臉命令理髮師把剃刀找來。然後他不再理會圖嘉硯,別開臉不給一絲眼神,完全沒了平時的傲氣,蔫耷耷的,倒真像是被人拔了毛一樣可憐。
孔雀好歹也算保護動物,圖嘉硯心中突然冒出一點小小的負罪感,他猶豫了一會兒,拖過身後的滑輪凳坐下說:「真的很特別,信我!你知道亞文化嗎,現在網上特別流行這個,搞不好等會還有人找你街拍。」
話音剛落,聞朗的臉又朝遠離圖嘉硯的方向移動了幾米,遠遠地躲著,好像恨不得立刻找艘火箭把自己發送到外太空那樣遠。
「你別和我說話。」他語氣生硬,聽上去十分可憐。
圖嘉硯心裡的負罪感又長大了一點,也不敢再刺激聞朗,老老實實坐到角落裡的沙發上,等著理髮師幫聞朗剃完頭。
可是真奇怪,關閉所有關於「剪毀髮型怎麼挽救」的搜索,圖嘉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為什麼會有負罪感?這傢伙罵我是泰迪狗的時候也沒見他有什麼負罪感,我做人也太善良了吧?!
正想著,善良的圖嘉腦袋上落下一道陰影,嚴嚴實實地把他罩了起來,聞朗剃了個毛茸茸的圓寸,冷冰冰地站在他面前,看起來比殺人犯還要恐怖些。他用拐杖輕輕踢了踢圖嘉硯的鞋子,沒什麼感情地問:「現在還特別嗎?還亞嗎?」
「不亞了,很普通。」圖嘉硯下意識把口水吞了回去,揣度著他的臉色補充說:「真的。」
聞朗的臉更臭了。
剪了圓寸,聞朗也還是不開心,一路上都板著臉生悶氣。圖嘉硯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畢竟對方正在氣頭上,肯定說什麼都聽不進去,只要等他氣過了再仔細照照鏡子,就會知道圓寸在他腦袋上其實挺好看的。圖嘉硯不想撞槍口,索性閉嘴不說話,安安靜靜地開車。但他越是安靜,聞朗似乎就越不高興,一會兒把遮光板撥下來照鏡子,一會兒翻翻儲物箱,愣是把車裡敲得叮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