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暮回身看她,他本就比朝笙高大許多,站在高几級的台階上,給原本氣質溫和的他平添了一些壓迫感。
這讓朝笙感覺有些好玩。
許雲暮習慣性地說:「在五樓,我背你上去。」
她在暗色中勾起得逞的笑,伸出手,扯住了許雲暮的手腕。
「那你蹲下來。」
她的手很涼,隔著薄薄的襯衫,溫度傳給了許雲暮,許雲暮幾乎一瞬間想縮回手,又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奇怪。但他已經習慣了朝笙的許多要求,從身份上而言,他也不該拒絕。
他點頭,到了樓梯中間的休息平台那,依言蹲了下來。
「那你抓穩一點,樓梯有些陡。」
身後,朝笙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許雲暮,我知道。」
許雲暮的背寬闊且可靠,朝笙趴在他身上,雙臂鬆弛地垂下,虛虛攏住了他的脖子。
薄汗打濕了許雲暮的上衣,他身上熱而濕潤,朝笙有些嫌棄,抬起臉,把下巴擱到了他的肩頭。
樓梯高而陡,許雲暮背著她往上走去。伏在他肩上的朝笙百無聊賴,頗為驚訝的開口:「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也不累。」她剛走一層就開始嫌費力了。
她的聲音從耳畔響起,裹雜著甜膩的酒味,也許是蔓越莓汁的氣味——許雲暮的神思有些浮動,對著背上的醉鬼道:「因為我一直有在鍛鍊。」語氣很誠懇,說出來的話卻很官方。不過事實就是如此,任誰從十六歲起開始要背著一個爛醉的人從酒吧離開,要讓她身邊的狂蜂浪蝶望而生畏,他就必須得高大、有力。
朝笙不滿意這個回答,哼聲笑了起來,譏誚道:「反正,你總是做什麼都做得好。」
語氣半真半假,因為從前的謝朝笙確實是這麼覺得——發現這個人可以輕易做好任何她做不好的事情,從種一朵花到演奏一首曲子,到讓所有人喜愛,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那時的謝朝笙嫉妒著他,恐慌於自己除了「家世」之外沒有其他地方勝得過他,並且連家世都是偷來的。
許雲暮更無奈了,怎么喝醉了也不忘損人。
朝笙的手臂忽得收緊了,用力地摟住他,輕聲強調:「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許雲暮,我總是很嫉妒你。」她借著酒意,卸下心防,聲音平靜的陳述自己內心的卑劣。
在這一瞬間,許雲暮忽然失言。
「對不起。」她低頭,臉埋在了許雲暮溫熱的頸窩裡。說出這三個字時,聲音都沒底氣了許多,細細小小的,只落下濕熱的呼吸在他肌膚上。
許雲暮很難形容這一刻他的感受,他溫和的長大,溫和的面對一切,唯有在朝笙這,他不斷碰壁,不斷受傷,漸漸冷漠如鐵。
可他並不知道,朝笙只是比以前好了一點點、柔軟了一點點,他就能這樣說——
「都過去了。」
好似這麼多年的傷口驟然開始癒合,癢,有細小的痛,但確實,是在癒合。
此時此刻,許雲暮再也無法忽略他心裡的偏袒。
「好吧。你是這麼說的,所以以後也不能再怪我。」
她不得理也不饒人,任性一如很多年前。
但對許雲暮來說,她不一樣了。
背上的少女嘟嘟囔囔,耍賴賣乖:「許雲暮,許雲暮,你說的啊......說話就要算話......」
許雲暮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有本該模糊的童年,他第一次見到謝朝笙,她問他那是不是鳶尾。
琴房裡他坐在高腳椅上,看她一臉不耐地練琴,忽然,她抬頭,朝他狡黠而靈動的笑,說:「馬上就能去玩了。」
她神情冰冷地告訴言喬:「這不是我的朋友,是我家管家的孩子,我的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