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別墅的閣樓,母親則住在樓下,兼任情婦與父親的女傭。
實事求是的說,父親對於情婦算不上很好,但他是來自西方的貴族,他的國王讓清廷的皇帝都得低頭。
對於一個出生於光緒年間、未曾念過書的華國女子而言,統治著她的皇帝都要對洋人恭敬。那作為葉安捷的情婦,便是登天的梯,是人上人的幻夢。
她一門心思撲了上去,無論過得苦楚與否,都能找到開解自己的理由。
杜知弦有些躊躇,一品春的飯菜,一頓便要兩三個銀元。
但她想起她曾經拂過的朝笙手腕上的玉鐲,咬咬牙,露出個粲然的笑:「好呀,我也許久未曾去那兒了。」
這二人便敲定了晚餐的地址,邀了朝笙同往。
一品春是華國人開在四馬路的西餐廳,歐風東漸,不論吃得慣與否,商客官宦,銀元充裕的,便去店裡用刀叉、飲洋酒,謂之「時尚」。
侍者上前,來替他們點餐,因為這裡頭是有一張混血面孔,於是侍者便格外殷勤些。
葉青淇很受用這樣的殷勤,也渴求更多的地位與尊重。
他甚至是用英語說的菜名。
侍者一愣,但店裡好歹培訓過,遂磕磕碰碰地記了下來。
葉青淇問朝笙與杜知弦要吃什麼。
杜知弦不想露怯,笑著說與葉青淇一樣便行。
侍者看向朝笙,便見這雪白洋裝的女子開口,說出來的英語咬字清晰優雅。
葉青淇聽著,她又要了SmokedSalmon,ChickenCordonBleu還有其他一些他也沒有聽太懂的。
他看著女子瘦而柔美的身軀——她能吃下這麼多嗎!
剛剛匆匆一掃菜單,這些加起來都要十幾個銀元了。
杜知弦還有些怔愣:「朝笙,你英語怎麼說得比青淇還要好?」
這年輕女子神情帶上了幾分厭倦:「先前和周鶴亭一道,去過很多次教堂,見的牧師都是些洋人。」
周鶴亭。
葉青淇很快冷靜了下來。
她奢侈是應當的。她嫁給了周鶴亭,並且在周鶴亭死後依然維持了優渥的生活。重回了學校,出入有車,回家有僕從。
這不正是他費盡心思的目的嗎?
儘管他的心在滴血。
但侍者眉開眼笑,立刻便把菜單報給主廚了。
菜一道道的送了上來,銀質的刀叉落在餐盤上,發出些許清脆的聲響。
杜知弦不常吃西餐,也吃不慣,但她神情不露分毫。
她看著坐在他對面的朝笙極其熟練地用著這些舶來的餐具,手腕輕輕壓在蕾絲鉤花的桌布上,青碧的翡翠鐲子在暖黃的燈光下有著如水的光澤。
一直以來,杜知弦瞧不上林朝笙,卻又覬覦著她的富有。
儘管這輕浮的女子好哄好騙,腦中空空,可是林周兩家堆金砌玉的養著,確實讓她有了極好的氣度,哪裡像自己,還需要處處偽裝。
一塊色澤金黃的羊排忽而出現在她盤中,朝笙笑眯眯道:「一品春的主廚手藝很不錯,知弦,你且嘗嘗。」
她微愕,忍不住賭氣般道:「我不愛吃羊肉,膻得很。」
「好吧。」朝笙眼中浮現出歉意,「倒是我忘了。」
她將羊排送入了口中,眼中一點芥蒂也無。
餐廳的環境很是不錯,都是歐式的裝修,窗明几淨,給人雅致新潮的感覺,在這樣的氛圍里,杜知弦浮躁的心也漸漸沉靜了下來,專心致志地品嘗著這些食物,時不時能與朝笙玩笑幾句了。
葉青淇更是自在,他這張面孔委實不錯,引得了不少人側目。
他享受這樣的注目。
直到到了買單的時候。
「二十五元?」杜知弦低聲驚呼。
她也不是沒和葉青淇來過一品春,雖然不多,但沒有哪次要花費這樣多銀元的。
侍者輕咦了一聲,他看向杜知弦,目光又落在混血面孔的葉青淇身上。
這反應真叫人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