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放心了,同她一起往前走去,因此便沒看到在朝笙說完這句話後,向來沉靜的少爺眼中也露出笑來。
第196章 黑蓮花與君子(25)
阿柳有些好奇,問道:「太太,聽說段家的花園子比太后的頤和園還大,是真的嗎?」
她記得清廷還在時,為了給那位太后修建過壽的園子,鬧得全國沸沸揚揚。
朝笙說:「也很氣派。但沒有那麼誇張。」
段家同軍閥有關係,對阿柳來說,總統是誰顯得沒有那麼重要,盤踞海市的軍閥才像是土皇帝。
阿柳感慨:「說起來咱們家的花園也很大呢,不知道比不比得上段家。那年您嫁到家裡來時,草坪上坐了整個海市的體面人,也不顯得擁擠。」
周鶴亭與林朝笙辦的是當下很時興的西式婚禮。
說完這句話,阿柳自知失言,又覷了眼太太的神情,沒有什麼不快之色。
她暗自鬆了口氣,旁的人不清楚,阿柳卻知道,自家太太待周先生,並沒有那麼情深意重。
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子,無論如何也很難愛上一個貪圖她青春的老男人。
但阿柳不會戳破這些。
斯人已逝,女子總要好好兒活下去。有個體面的理由扯大旗,多好。
她換了話題,聲音絮絮。
大門敞開著,信春也沒睡,她一邊接過朝笙的包,一邊向周暮覺問好。
青年一如既往,溫聲應了。小丫頭沒什麼心眼,卻敏銳地感覺到,少爺的情緒有點兒低沉。
許是太累了。
信春心想,她還想問問太太在宴會上有沒有吃到什麼新奇的吃食——現在看,還是明天再問吧。
因為太太沒準也累了。
周暮覺還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情緒化,聽到阿柳提及當年父親與朝笙的婚禮,就會立刻地煩悶起來。
父親再婚那一年,他在北平。
新娘比新郎的兒子還要小上一歲,總要惹上點非議。
周暮覺不想讓素未謀面的林朝笙難堪,便用「生意忙」作了擋箭牌。
父親沒什麼意見,只有四伯公的兒子發了好幾條電報,要他謹慎些家產。
彼時他已經靠自己頂立起了在北平的生意,不覺得自己要和父親的妻子、乃至有可能出現的「弟弟或妹妹」去爭什麼。
但世事變幻,周暮覺沒料到後面的事情。
周家豪富,一場婚禮辦得極盡奢華,哪怕阿柳沒再說下去,周暮覺也能想像得到。
這些年來,身旁的朋友陸陸續續成了婚,去年他還參加了廣廈和文葭的婚禮。
新娘一襲聖潔的白,帶著繁複美麗頭紗。
——若他當年回了家,便能看到,朝笙婚紗的模樣了。
周暮覺眼神一凝,心上湧出幾分澀然來。
朝笙又願意與他走到哪一步呢?
選擇權並不在他。
他沿著木色的樓梯往上走去,一襲旗袍的女子轉過身來,道:「早些休息。」
她眼中噙著笑,並未看出他乍然的失落。
周暮覺的情緒瞬間便散去。
*
等到洗完澡出來,庭院裡的燈已逐一熄滅,整座公館都在黑暗之中。
風從露台上吹了進來,常青藤的葉子在月色下搖曳,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他毫無睡意,索性披衣,走到了露台白色的欄杆上。
某個春夜,也是這樣,他站在這兒,遠遠地看向同那個混血青年道別的她。
「還不睡?」
女子柔和的聲音忽然響起。
他一怔,低頭看去,藤紫睡裙的女子托著臉,好奇地望向了他。
周暮覺並不答,反而溫聲道:「你不也是?剛剛還讓我早些休息。」
朝笙的手指輕絞著散開了的長髮:「頭髮還未乾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