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是周暮覺。
在馮廣廈心中,周暮覺是真正的君子。
但君子至情至性,亦存人慾,亦能愛人。
馮廣廈長嘆口氣,同青年告別。
吉普車緩緩駛離,隔著車窗,他看到周暮覺偏過頭,笑著同朝笙說著什麼。
朝笙微微睜大了眼,忍不住回頭望向了他。
馮廣廈揮揮手,算是回應。
五月,日光晴朗,隔著透明的窗落在兩個人身上。
任誰都會覺得,他們是登對的。
馮廣廈心道,文葭肯定會比他還要震驚。
他決定寫兩封信寄去武漢,第一封先說暮覺戀愛了。
待到妻子好奇到著急上火,給他連回幾封信,他再告訴她,暮覺戀愛的對象是誰。
思及此,馮廣廈最後一點憂心也散得乾乾淨淨,他樂樂呵呵,邁步往學校里走去。
黑色的吉普車裡,朝笙低聲問周暮覺:「你便和馮老師說了?」
阿忠開車,專心致志。
周暮覺點點頭,道:「廣廈之於我,是知己至交,亦不會用異樣眼光看待我們。」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朝笙說,「只是才知道,無論如何心懷坦蕩,你到底還是會惴惴幾分。」
得逢所愛,瞻前顧後,才是常態。
周暮覺向來知道她的敏銳。
他聲音很溫和:「我並非因為其餘人的眼光而不安。」
她望向他,一雙眼專注而認真。
周暮覺感到自己的心似乎陷入了澄明柔軟的水流中。
「我只是覺得,無論結果如何。」他說,「我總得讓我親近的人知道,你於我而言是什麼。」
要是她願意,他當然想三書六禮或是白鴿教堂。
廣廈和文葭結婚時,還特地登了報。
但這一切對於他們為時尚早。
正如他們剛剛在一起時,最終也只是謹慎地選擇了「試試吧」這樣的言辭。
他凝視著她婉秀的眉眼,不自覺想,這件事情,她是否又會讓她的朋友們知道。
周暮覺在這一刻意識到,自己對於朝笙在周家之外的生活知之甚少。
她的朋友們叫什麼名字,她又是否會和她的朋友們提及他。
以及她的家人。
他從未見過她的家人。
父親的葬禮,她孀居的歲月,她的家人,又在哪兒?
周暮覺垂眼,望向她昳麗的面孔,最終沒有開口詢問。
而朝笙似乎也未曾察覺到周暮覺短暫的猶疑。
*
交上了論文,課業的壓力就驟然少了很多,朝笙數著日子等待假期,有時會產生點歲月靜好的感覺。
只是偶爾從報上看到些新聞,才會很快意識到這是種美好的錯覺。
太平之下,早已經波濤洶湧。
不過先打破這份寧靜的,是杜知弦的一通電話。
朝笙彼時正和周暮覺在書房裡。
他從李雁峰那借了很多國外文學的譯本,拿給了朝笙打發光陰。
「那會兒見你這朋友不太愛說話。」朝笙對著書感慨,「沒想到,他的話都對書里的人說了。」
周暮覺眼裡噙著笑。
他喜歡這樣和她獨處的時光,這讓他感覺到她的生活與他有了更深的連接。
那些他所不知的過去,她所不提及的事情,仿佛就會變得沒有那麼重要。
敲門聲忽然響了,是信春站在外邊脆生生地喚朝笙,有她朋友打來的電話。
朝笙只好把書放下,周暮覺便溫聲讓她去。
「書是不會跑走的。」
他看著她旋身離去,電話那端的朋友是誰,他不去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