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高聳,長老們靜默無聲,看著渾身是血的兩個人。
那個驕傲又恣意的少女劍修,從未有過這般落魄的模樣。
「師兄?」
她喚血泊里的青年。
謝玄暮仰面,看到有鶴飛過第九十九峰的絕頂。
元嬰碎裂的痛自神魂中迸開。
結嬰那日,紛繁的前塵湧來,天地都洞明,他看到了他從未看過的世界。
體內遊走的磅礴靈力化作涓涓的細流,忝居天驕,卻在今日喪盡了大半修為。
值得嗎?
身側的人喚他。
聖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所以,值得。
他望向她,咬著牙,攢出個輕描淡寫的笑:「這次,還挺疼的。」
朝笙探手,把他抱住:「我帶你走。」
破損的法衣交疊,暗沉的血跡乾涸。
提劍破山河的師妹。
劍意如寒霜的師妹。
一往無前無所畏懼的師妹,小心翼翼地越過他的傷口。
有長老悄悄打量著裴洛的神情。
那是她的弟子,是掌門代行,這些年來,未曾行差踏錯過一次。青雲宗上下,從長老到弟子,執事到雜役,無人不贊,無人不服。
南燭峰峰主再也按捺不住,他飛身而下,靈力如雨鋪灑。滿目的鮮血之中,淡青的光芒柔和如春風,皮肉外傷轉瞬癒合。
這一次,裴洛沒有阻止。
「朝丫頭,先回去。」南燭峰峰主凝眉,對上了一雙赤紅的眼睛。
他暗自心驚,但那抹赤紅轉瞬散去,劍痴有一顆澄明的劍心,修行進境,心魔無阻。
「外傷可愈,丹田卻不同。」靈力遊走於謝玄暮破損的奇經八脈,南燭峰峰主無法確定,此後他的修行是否還會是坦途大道。
如何忍心。
他溫言勸道:「好好養著,總會沒事的,別擔心。」
「你師叔我,好歹也是當世最頂尖的醫修。」
袖袍之下,謝玄暮極輕地按了按師妹的手,指尖渡來冰涼的溫度,似是安慰。
朝笙垂眸,終於低聲應了下來。
*
一夕之間,青雲宗天翻地覆。
誰都不曾想到,受刑的人,會是謝玄暮與朝笙。
愛劍成痴的人會動凡心,八面玲瓏的人會失分寸。
有人慨嘆:「還以為春風會試後,能看到朝師姐和少宗主的結嬰大典。」
「我還盼著春風會試呢。」有弟子說,「上次紫微台一戰,已是盪氣迴腸的精彩。」
「這次春風會試,想必沒有謝師兄了……」
十九歲就修成元嬰的法修,本該在春風會試上一鳴驚人,但枕山苑的門扉緊鎖,沒人能夠入內,探看謝玄暮一眼。
忽有冰寒的劍氣盪開,山門上霜花百結,四季如春的青雲宗為劍氣牽動,白日灼灼,有雪紛紛揚揚飄落。
弟子噤聲,回頭望去,白衣的男子形如落拓武夫,負著墨色的劍匣越過山門。
北辰峰頂,裴洛袖手望去,知曉是徐不意自北川歸來。
她轉身,青衣迤邐,踏入高崇的離光殿。
徐不意先去了結雲廬,果然又不得入內。
修為築基的僕從得了宗主允許,言說「少宗主急病,需靜養」,也敢攔當世的劍仙。
徐不意默然不語,留下北川採回的千年靈藥,轉身離去。
明光峰上靜悄悄的,師姐受了罰,猴子們也打不起精神玩鬧。
俱都恭恭敬敬候在山道兩側,賀峰主歸來。
劍仙令人崇敬,四海雲遊,聲名遠播,但試劍台上教導他們的,卻是如今正養著傷的師姐。
有人心存怨懟,思及劍仙不單是師姐的師尊,也是少宗主的父親,最終訥訥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