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修士喃喃,再看向前方那道依然佇立的玄衣身影,不覺膽寒。
那柄墮了魔的神武驚蟄,以箭矢攜如瀑的法陣,鋪天蓋地,了結了上百人的生死!
劍陣煊赫,劇痛之中的朝笙都感知到了白露的戰意,她垂著頭,咬牙刺向劍心深處。
謝玄暮耳尖微動,聽到朝笙喉間壓抑的痛苦。
他抬手,任飛雪飄落在袖下白骨之上。
青年挽弓如滿月。邪氣在劍陣面前暴漲,青玉扳指流光一轉,一箭又臨弦。
萬劍齊出,他鬆開箭羽。
霎那間,天崩地裂的威壓朝那枚黑色的箭湧來。
符文流轉,暗色的法陣隨著箭羽離弦生出,這枚箭破開風雪,上百個法陣在長空上亮起,勾勒出璀璨的星圖。
天上星辰,要穿越萬載光陰,才能照在人間。
劍陣之內,他們渾然不覺神魂的震痛,既然那袖袍淌血的青年已經墮魔,此番來北川,劍痴或者玄衣,都當殺。
雷霆震聲,萬劍如暴雨降下,與萬劍同來的,是眾修士無數的法器、符咒、陣法。
既然已到這樣的地步,便只有至死方休的結局。
風雪都被絞碎,一柄長弓,要如何獨自擋住這樣浩瀚的殺意。
那孤絕的一道箭羽不折不墜,直刺向前。
霎那間,天沉如墨,星圖流轉。
雷霆俱歇,劍生紅鏽,迅速朽壞碎裂,墮於風雪之中。
那些殺意沖天的修士忽然倒下。哀嚎聲起,轉瞬之間,丹田枯竭,轟然老去。
朝笙的手猛然一緊,白露刺向那顆魔種。
而她身前,謝玄暮整條手臂徹底化作白骨,然後腐朽。
君不見,光陰似箭,一箭換斗轉星移,滄海桑田。
君不見,朝如青絲,一箭換枯顏白髮,壽盡黃泉。
死一般的寂靜降臨在北川茫茫的冰原。
修行者謝玄暮,六歲拜仙門,十九結元嬰,又一歲,入魔。借星辰之力,換光陰流轉,殺正道修士三千。
「師兄?」
屍山血海里,朝笙抬頭,看眼前人頃刻之間白髮蒼蒼。
「我從來沒有食言過。」謝玄暮回身,用已化作白骨的手輕輕抱住了朝笙。
還好衣袖垂落,讓他看起來沒那麼悽慘。
「這次是例外。」
那流轉時光的一箭,耗盡了謝玄暮的年華。他飛速的衰老,唯有那雙桃花般的眼中含著熠熠的光亮。
那裡面流轉的是淚水還是舊時的月光?
「憾游原,是我能送你去的最遠的地方。」
「這裡,是我能陪你走的最後一程。」
分別太匆匆,其實,他想要和她長相廝守。
「魔種已剖。」
前塵往事走馬而過,他的笑也帶著悵然。
「朝朝,往前走,去拿回自己的公道吧。」
沙啞的聲音碎成雪絮,頃刻老去的青年化作灰燼,逐著北風,一道逝去。
朝笙抬手,發覺什麼也抓不住。
心口的傷漸漸癒合,邪氣隨著魔種的碎裂從體內消失,她的識海從未這般清明過。
所以對於萬事萬物的感知也重新敏銳。
比如風蕭雪寒。
比如愴然淚下。
比如他死在自己的眼前。
「師兄……」
「謝玄暮……」
北川浩渺,她徒然地擁著那染血的玄色衣袍,蜷縮著,像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島。
呼嘯的風中,誰人哭聲漸起,悽厲至極。
離光殿外,裴洛望向天上星辰閃爍,知道自己那個天縱奇才的弟子,至此隕落。
神魂在朱厭的桀然狂笑里被拉扯,她體內邪氣流轉,識海之中,遍是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