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
時暮卻沒錯過她眼中的笑,對宣珩的話又有了進一步的認知。
這個看似恣意卻又在九重天步步受限的小魔女,實則生了副剔透的心腸,無師自通了地知道適時收起獠牙。
既如此,給她多添幾分依仗,也未嘗不可。
他袖袍微動,掌心出現一枚玉簡。
「從前偶得。」白髮的神明長睫低垂,聲音溫和,一如兩儀學宮其餘的師長,「或許比我的法則更適合三殿下。」
朝笙一怔,玉簡漂浮到她眼前,白光閃爍,匯入了她的眉心之中。
鋪天蓋地的知識奔涌而來,長於九重天的蜉蝣從未見到過。
這些包羅萬象的術法,悉數來自上古時天魔一族的傳承。
「有教無類。」時暮道,「或許這些更適合你。」
年少的仙人們盡數得了時暮的指點,這會兒都沉浸於星辰法則的玄奇,而長晏聞聲,偏過臉來,看到朝笙眼中帶出了欣喜的笑。
九重天的仙人們,都有各自的傳承,惟有他的妹妹,是天地間最後的魔族,無人教導,也沒有人能教導。
長案前,同窗們都在感觸著星辰的奧妙,朝笙卻從來都在百無聊賴地看窗外的海棠。
內疚忽而翻湧,五千年來,天族未曾教授她的,直到今日,才被萍水相逢的上神燭陰補全。
長晏挪過眼來,心裡半是釋然,真心的替朝笙感到高興。
*
金烏返回扶桑樹,太陽沿著它飛行的軌跡西沉。
聞簫宮,醴泉殿,泡在湯池中的鳳燃終於感到翅膀恢復了知覺。
被小野種打成那樣,且還是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這個虧,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從前沒發現,她居然也學了長晏那般虛偽的做派。
鳳燃浮出水面,抖落開濕漉漉的羽毛,化成了人形。
屏風後,仙娥將已熏過的衣衫取了過來,而後垂著頭悄然離開。
辟寒香的氣息撲面而來,鳳凰的真火可以燒灼天地,凰蕊夫人卻獨愛這樣氣味暖融的香。
鳳燃換好了衣衫,終於覺得昨夜的恥辱離他遠去了。
仙娥候在醴泉殿外,聽得鳳燃輕快的聲音響起。
「母親現下在做什麼?調香還是抄經?」
他在凰蕊夫人面前,是與外界所知的截然不同的模樣。
仙娥低著頭,恭聲道:「天帝陛下來了,在陪夫人用飯。」
鳳燃一怔。
仙娥又道:「您在學宮的事情,似乎傳到了陛下那裡,陛下本是很生氣的,但夫人勸了下來。」
幽幽的月色照著殿外的梧桐。
九重天人盡皆知,天帝深愛凰蕊夫人,故而聞簫宮中遍植青竹和梧桐。
可鳳燃卻從未看到過,他的母親將歡喜的目光落在這可棲鳳凰的高木上。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仙娥都惴惴,但這行事乖張的二殿下最終一言不發,無聲往自己的宮室走去了。
待到鳳燃回到兩儀學宮時,他又恢復了往日做派。
赤金法衣,趾高氣揚,頭頂的紅纓冠格外的晃眼。
走過長長的白玉迴廊,沿途所遇的人紛紛止步,恭敬地行禮。
鳳燃一一應了,只覺前幾日的事情確實沒留下什麼影響,於是心緒更好上了幾分。
但這份快樂在俯身向時暮行禮後,猛然變成了記憶里的痛意。
鳳二殿下冷哼一聲,吹眉瞪眼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最後,痛意在課上重新擊中了他——
窗邊那個一臉惆悵,憂傷於自己不能感應法則的人,和前幾天胖揍了他的,不是一個人嗎?
朝笙懶得理鳳燃,橫豎他先挑的事,且也沒證據。況且大家這些天都看到了,可憐無助的三殿下真的感應不到法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