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身子不大好,喜靜,奈何這戲班子除了深夜基本沒什麼時候是靜下來的,也只能在這方園子裡尋了個較為安靜的後院闢作休息所用的房間,平日也少有人造訪。
陳蓁蓁穿著淡藍的的開叉旗袍,水仙的花樣隨著走動的幅度在她身上盪起了波浪,看起來倒像是開在水裡似得,活靈活現。
遠遠就能看見正廳的房門大開著,一看就是早就料到了會有人前來造訪。
陳蓁蓁輸了口氣,踩著高跟鞋子踏了進去。
班主留著鬍子,剛晨練打了一套太極拳,現下正捧著茶盞飲著杯里的普洱,茶香四溢,煙霧繚繞,看起來絲毫沒有被外面的流言和昨夜的事情所影響。
「師父,您還能喝得下去茶呢!現在外面不知道怎麼說我們戲班的壞話,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昨晚您怎麼會同意讓鳶蘭上去演《遊園驚夢》?」
這才是陳蓁蓁最疑惑的地方。
鳶蘭的心思昭然若揭,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若是她自身有這個實力也就罷了,偏偏她狼子野心,一番心思都放在別的事情上面去了,整天只想著找個達官貴人做了誰的姨太太。
這樣的人,為什麼要給她這個機會?而且當著大夥的面出了這麼大的丑,甚至連累了整個葳蕤戲班的名聲。
這麼多年以來,葳蕤戲班積攢的名聲不容易,她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師父會同意這個荒唐的想法。
老班主聽著她著急的話,也沒忙著解釋,眼皮子沒抬一下地接著喝茶,神情自若,清新的茶香溢滿了整個口腔,接著他才緩緩放下茶盞,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陳蓁蓁。
「蓁蓁啊,你還記得我跟你說,我退了之後你接管葳蕤戲班,你身上還缺一樣什麼東西嗎?」
陳蓁蓁愣了一下,沒想到師父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您說,我還缺一些魄力。」
老班主點點頭,神色嚴肅地說,「蓁蓁,你機靈聰慧,也捨得用功,在戲台上的造詣自然不必多說,戲班裡上上下下幾乎都喜歡你。但是一個戲班子,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這就像是一個濃縮了的小社會,這裡照樣可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百態問題。經營得當了,你會將它發展的更好,但如果內部的矛盾不得到化解的話。」
「它就會像我房門口擺著的那樁腐爛的石雕,從芯子開始被蟲所蛀,最后土崩瓦解,從內到外都爛透了,再也無法挽救。」
「要想成為好的領導者,不說殺伐果斷吧,有些該除去該打壓的人,絕不能手軟,忍一時是風平浪靜,但不要忘了到了合適的時機就該毫不猶豫地除去,這就是你所缺失的魄力。」
老班主的話說得清楚明白,陳蓁蓁也明白了,斟酌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開口,「所以師父您是故意讓鳶蘭在大眾面前出醜的,讓她在所有的觀眾面前丟臉丟得體無完膚?」
遞給她一個讚賞的眼神,老班主帶著笑看著外面的晨光,「鳶蘭的那些心思咱們不是不知道,之前沒有理她,是因為她還沒有蹦達到我的眼皮子底下。」
「可現在不一樣了,她三番五次地挑撥杜霜雪,還稱病要和杜霜雪換戲,我為何不成全了她。現在你看到了,她從前積攢起來的名聲不是全都煙消雲散了?以她的性子,自然不肯再留下來讓人看笑話了。但她出了這樣的事情,這台蘇城裡哪個戲班子容得下她?」
「她這是為了一時之快,將自己的一生戲途白白葬送了。」
陳蓁蓁眼前一亮,但很快又像是遇見了什麼問題,眼睛暗了下來,抓耳撓腮地樣子,「可杜霜雪她怎麼會答應和鳶蘭交換戲台的?她一貫孤傲清高,對鳶蘭的手段一向都看不慣,也不搭理,有時候還會直接刺她幾句,現在又怎麼會突然答應了?」
「這就是我的另一個目的了。」
老班主眯起了眼,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杜霜雪天生就該是吃這一碗飯的,她是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以來見過天賦最高的人,這只是她的一次測試。」
老班主惜才愛才,但也要看看這個「才」究竟是不是可用之才。
「這樣看來杜霜雪也有幾分聰明,希望她以後不要登高跌重,白白葬送了這一身的才華。」
陳蓁蓁吸了口氣,心裡還是最關心葳蕤戲班眼下的處境,「那師父,這件事您準備著怎麼解決,要不要我登台……」
老班主抬手捋了捋有些花白的鬍子,「不用。如果她夠聰明的話,今天會自己找上門來幫著收拾這場爛攤子的。」
陳蓁蓁出了門離開之後才突然想到,老班主話里的她,應該就是指杜霜雪。
可是杜霜雪一貫地清高,不肯屈尊,會甘心為別人,還是她討厭至極的人,去收拾爛攤子嗎?
第186章 誰說戲子多情?(6)
杜霜雪自然放不下臉面給一個她討厭的人收拾爛攤子的,她太過孤傲清高。
但顧疏妍不一樣,她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怎樣做才是對自己而言最好的,昨晚的那一大批都是衝著她來的,沒看成杜霜雪掃興而歸,他們不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只知道是杜霜雪沒有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