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問他家人器官捐獻的事嗎?」
饒是脾氣最溫和的黃醫生,都發了冷笑,
「你知道他家裡人怎麼說的嗎,說李銘路活著的時候受了這麼多次病,死了讓他留個全屍,不要再受罪了。」
「雖然我知道,有些話,我們當醫生的人不能說,再說器官捐獻當然是以本人和家屬意願放第一位,可是他們就沒想過,要不是有小尤的心臟,他李銘路還能多活這麼長時間?」
「可就哪怕他能規律作息,按時吃藥,好好對待這顆心臟,我都不會有這麼多不平的。」
醫生救死扶傷,但無能為力的事情更多。
程清璵再看了看屏幕里的人,最後只拍了拍黃醫生的肩膀,說給黃醫生,也是說給自己,
「醫護共情是大忌。」
愛與恨都是。
程清璵一路沉默著回到辦公室,只覺渾身乏力。
他從十六歲考上醫學院,一路走來到今天,十幾年的時間,見過太多生死。
不敢說自己歷練到對待生死冷漠無情,但至少能冷靜面對。
從他手裡曾經活下來的人,又以另外一種方式,結束了生命,他該可惜造化弄人,還是李銘路命該如此。
只是想到是他曾經勸說小尤的父母,做出器官捐獻的決定,現在,晃晃數月,又得到的是這樣的結果。
就好像,自己也成了罪人。
他唯一該慶幸的是,小尤父母並不知道小尤心臟的受捐者,也不知道對方,是怎樣的一個人,還報以對方以另一種美好的方式延續著小尤的生命。
生命是很殘忍的,人也是。
第19章 爽約
某家餐廳的包廂里,梁書媞和趙欣然已經坐在裡面聊天。
屏幕里跳出程清璵的語音來電時,梁書媞眼皮跳了跳。
他們還未曾在電話里通過話,一直都是文字交流。
她接通以後,話筒里傳來了他的聲音。
「梁書媞。」
雖說是連名帶姓的稱呼,但語氣溫和,她心裡到底起了一層波瀾。
「嗯。」
她應和,再問:
「你快到了嗎?我出來接你。」
說著起了身,準備往外走。
那邊沒有很快給出答案,同時她也意識到對方所在的地方很安靜,沒有一絲雜音。
她的眼皮又開始跳動,心裡好似有了預知的能力。
他的聲音還是如往常般溫和,但又多了幾分低沉。
「對不起。」
「晚上的飯,我沒辦法赴約了。」
梁書媞腦子裡有了一瞬的空檔,她的情緒,失落或者生氣都沒來得及反應,只是在聽到程清璵來不了的話後,嘴裡的話,就像電腦的程序,脫口而出:
「那沒關係,沒事,你忙你的。」
她又坐回椅子上,語氣甚至是愉悅的,不是因為他來不了而愉悅,而是怕對方覺得自己會生氣。
「抱歉。」又是一句道歉。
「沒事沒事,你有事就去忙吧,沒事。」
她車軲轆話來回說。
等電話掛掉,旁聽的趙欣然臉色也有幾分無助,不知該說什麼好。
梁書媞只是微微一笑,
「沒事,我們點餐吧。」
趙欣然到了也不敢亂加評論,怕有些話說不對,傷了梁書媞臉面,就也只當這頓飯,從始至終就她們兩姐妹,未曾邀約過第三個人。
程清璵結束掉電話,衛生署的兩名職員走了進來,倒是禮貌。
「不好意思,程醫生,耽誤你時間了,我們也明白患者意外死亡與你無關,但李銘路家屬投訴懷疑是半年前心臟手術造成的後遺症,我們也是按照程序調查。」
樓道里,程清璵手下帶的實習生還在抱不平,
「那家人是不是腦子有病,關程醫生什麼事,心臟移植手術都過了這麼久了,是他們自己都說是病人的原因不配合,造成腦溢血,現在又改口說是程醫生的問題,有一天他們自己吃飯噎死了,也要怪程醫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