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驢都沒你走得慢。」
「啊?你注意言談。」
「對不住,我只是說了心裡話。」
「嫌慢那你背我唄。」
曹寅聽清這些話,猝不及防噗嗤笑出聲,又馬上忍住,嚴肅。
何鳳來訕訕的,不由納悶這個衛素瑤怎麼說話無狀,十分露骨,全無之前矜持貞靜,心裡怨蘇菱芬,一定是她教壞的。
隨即,一個小太監攙扶著一位粉色宮裝的小宮女走進來,兩人烏龜慢行,六尺路走得有十倍漫長。
曹寅閒靠在椅背上,喝口茶,遞給老胡,抱臂換個坐姿。
衛素瑤剛學禮儀,現學現賣,先打量這人衣著,看不出什麼品級,氣度倒是不凡,於是撲通跪下,手舉頭頂,「奴才給管事大人請安。」
曹寅第一回 受這麼重的跪禮,忙叫她起來,但衛素瑤起不來,撐起大腿就打顫,跪著比站著舒服很多,便恭敬道:「大人,請容奴才跪著說話。」
曹寅抬手,揚聲道:「准。」
一個第一回 當奴才,第一回給人行跪拜禮,另一個第一回當內官,第一回受跪拜禮,都做足十分派頭。
曹寅瞥她,只見這小宮女額上汗水晶瑩,兩頰紅潤,跪在院中,當真比她旁邊那株盛開的紫薇花還鮮妍明媚,晃了個神,開始問正事:「這嬤嬤說你絆倒她,拿針扎她,你怎麼說?」
衛素瑤心想原是這事,當下沒多想,扭頭問蘇嬤嬤:「嬤嬤,證據?動機?」
蘇菱芬早準備好無數潑賴口才,結果對方冷靜理智簡短地一問,頓時啞口。
衛素瑤一笑,拱手對台階上那位坐姿舒服的小官爺道:「奴才與蘇嬤嬤無冤無仇,實在要尋究,我身上倒是有很多傷,大家親眼看到蘇嬤嬤拿竹片打的,她賴不掉。請問虐待宮女,慎刑司管嗎?」
曹寅唇角微一牽起,心裡嘆她頭腦清晰,被她反客為主,他故作驚愕問何鳳來:「何管事,有這回事?」
何鳳來慚愧一應。曹寅道:「怎麼派這樣的人教習宮女?」
何鳳來知曉他意,接下輕輕揭過,「哎,都是前任福總管的意思,我上任後就物色了新的教習姑姑頂替,誰知道蘇嬤嬤不服,鬧到慎刑司,真是!」他拍拍手背,「平白叨擾慎刑司。」
「原來如此。」曹寅一笑,「想來以後掌儀司在何總管帶領下,定能井井有序,這樣的事不會發生。」
「一定,一定。」
兩人說了幾句客氣話,約定掌儀司與慎刑司涇渭分明,曹寅叫大家散了,轉身之際,向老胡低聲囑咐:「有人傷殘,找輛步輿抬她回去。」
老胡看看蘇嬤嬤又看看衛素瑤,「哪個?」
曹寅嘖了一聲,頗嫌老胡捋不清,「半身不遂的那個。」
第5章
分去處你的主子是惠嬪娘娘。
衛素瑤被舒服地抬回去,心想那小太監倒是體貼,知道她腿腳不便,給她找了個小步輿,坐著竟有些風光。
那小太監看著十八九歲,年紀輕輕,然而意氣風發。何鳳來愛耍官樣派頭,在他身邊站著,氣勢立刻矮一節。衛素瑤心想,她剛來這裡,人生地不熟,不說結交人脈吧(主要也不擅長),好歹受了人家好意要給點回饋。
回去後,沫蘭拉著衛素瑤詢問,衛素瑤如實轉告,沫蘭誇她應付得漂亮。兩人在蘇嬤嬤這事上屬共犯,說了一陣,愈發有同舟共濟、彼此扶持的念頭。
衛素瑤問沫蘭:「那小公公給我安排了步輿,叫人抬著送我回來,我受他好意,是不是得回個什麼禮?沫蘭,人情世故這塊我不懂,你幫我參謀參謀。」
沫蘭手指頭點著下巴,思忖片刻,「蘇嬤嬤不是叫咱們縫了許多鞋子嗎?挑一雙,再繡點花紋送他。」
「我不知道他幾碼腳,而且送男人鞋子在你們這兒不算曖昧嗎?」衛素瑤呆愣愣想,在21世紀送陌生男的鞋子都很奇怪好吧。
沫蘭捂嘴笑,「你都說他是太監了......蘇嬤嬤叫咱們縫這麼多鞋子,還不是為著送東送西的賣好?前兩天就見她給何總管塞了兩雙。」
衛素瑤想了想還是否決,「不知道碼數白搭。」
沫蘭道:「換一樣,左不過就是針線女工,想想他身上缺什麼。」
衛素瑤腦海里映出那管事小公公懶洋洋坐在椅子上的樣子,又想起他忽而起立的身姿,眼睛一亮,「他腰間配了把小刀,我給他打個穗子掛在上面,你看成嗎?會不會寒酸了點?」
沫蘭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問:「阿瑤,不對不對,你確定他腰間配的是刀?」
衛素瑤確定地點頭。
沫蘭捧腹好笑,「人家是侍衛,被你當成了太監!」笑了一會兒,沫蘭用帕子抹淚,逐漸正色說,「回禮不能送,侍衛和宮女私相授受是大忌,被發現就完了。」
衛素瑤摸著腦袋,瞧沫蘭面色鄭重,心道這規矩她知道,怎麼分辨侍衛和太監倒是頭一回聽見,差點就釀成大錯,心有餘悸地喃喃記憶,「帶刀的是侍衛,沒刀的是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