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是肯定不能跳的,她不情不願推辭:「皇上,奴才怕跳得不好,還是別了吧。」
康熙冷笑兩聲,調轉身去,眸中一下子寒徹,「惠嬪,這就是你千挑萬選看中的人?好一塊朽木疙瘩,朕勸你還是換一個吧。」
衛素瑤再度扶住柱子,擦了擦臉上的汗,看著康熙的背影,心中費解。
看似要她跳舞,卻又好像不為這目的,看似嫌棄她木,卻又未對她疾言厲色,反而轉對惠嬪表示不滿。她覺得自己壓根跟不上康熙的腦迴路,這大概就是「男人心海底針」和「聖心難測」疊buff吧。
惠嬪聽得康熙言,冷汗涔涔,不可置信道:「皇上...說什麼?」
康熙銳盯著她,「你心裡清楚,還要我說出來麼?」
惠嬪的心砰砰跳,低聲道:「……臣妾錯了。」
康熙呵了一聲,「你認得倒快,朕再不提醒,只怕明日內務府都歸你管了!」雲淡風輕的臉上終於浮現一絲怒意。
惠嬪捏著汗巾的手心濕透,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康熙卻一徑沿著廊子往前院走,留下眾人在原地,只得跟他去。
白晃晃的日頭漸偏進廊下,滲入密麻紅木欄杆里,被切割成條條光帶,再爬到康熙鞋上,沾著他一點袍尾,遠遠看去,像一條懸空遊動的小銀蛇。
前院敞亮寬闊,香風一陣接一陣吹撲上來,暖融融拂人面,如嬰孩的手。康熙步伐漸快,月白團花紋的緙絲料子纖薄垂順,在風裡一吸一盪,勾勒出闊肩與緊窄腰身。
衛素瑤餘光不意間瞥見,心裡咯噔一下,泛起奇怪感覺,她想捕捉,卻撈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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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走後,惠嬪呆站一會兒,凝思暗想,不發一言。
衛素瑤見主人似乎已遺忘她,便打算收拾酸乏身體,回屋休息。哪知惠嬪看著陷入思緒,其實眼睛一直虛望住衛素瑤,看見人一動,立馬叫住:「素瑤,過來。」說罷她轉身往屋中去。
衛素瑤嘆了口氣,拖著身子,訕訕跟著惠嬪走,這種感覺特別像闖了禍後被領導喊進辦公室,心知等待自己的是場暴風雨,難免害怕。
惠嬪坐定了,叫秋興沏茶,靜靜喝了兩口涼茶,滋潤心肺,舒出一口氣,「去外面候著。」
待秋興關門外出,惠嬪方雙眉挑高,質問衛素瑤道:「你方才為什麼拒絕皇上?」
來了來了,果然要問。
「跳個舞要你命了?」
衛素瑤猶豫片刻,真點了下頭。
惠嬪扯了嗓子冷笑,「本宮看來是請了一尊金貴大佛,要好生供著才是,本宮真是一點不想看到你。」
衛素瑤心想,那敢情好,目含期待地詢問:「那奴才明日起,是跟著小冬瓜他們灑掃庭院嗎?」
惠嬪氣得倒抽一口氣,睜圓眼睛,一邊拍著桌子,一邊道:「衛素瑤,你以為本宮不敢對你做什麼嗎!」
衛素瑤被吼得抖三抖,戰戰兢兢抬頭,只見惠嬪臉色鐵青,三伏天剛過,正是暑熱難當時候,她的臉卻像覆了一層霜,光是看了就令人打寒噤。
「娘娘別生氣,」衛素瑤打算趁此機會和她說開,顫了聲頂著恐懼一句一句說下去,「奴才就是朽木不可雕,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真的是做不來,娘娘別在奴才身上白費功夫了。想當初,奴才進宮那會,同來的其他姐妹中,有不少容貌出挑又對皇上心存愛慕的,娘娘若換個人,那真是事半功倍。」
惠嬪歪了頭盯著衛素瑤,黑亮眼睛斜斜上揚,顯得兇悍威壓,聞言眨了一眼,極盡諷刺地一笑,「容貌出挑?本宮又不是沒見過,不過爾爾。」
衛素瑤驚她竟然真的偷偷來看過,「至少是有一個的...」
她想,如今把惠嬪得罪得一塌糊塗,是五匹馬拉不回來的惡劣主僕關係,求她把沫蘭從辛者庫弄出來是不敢想了,但是如果以一換一,倒未嘗不可行。
她得罪惠嬪,更遭到康熙嫌棄,已是沒有希望的廢物,乾脆罰她去辛者庫贖罪,換沫蘭頂上,幫惠嬪實現固寵目標,真是完美。
「娘娘,您如果親見過與奴才同批宮女,就應該知道有個叫烏雅沫蘭的,清麗典雅,蕙質蘭心,娘娘若換她,是再合適不過了。」
惠嬪目光冷然罩下來,咯咯笑幾聲,笑聲像刀片在屋中迴蕩,割人耳膜。
「本宮費勁把她驅逐到辛者庫,你叫本宮再把她弄出來?好有意思呢。」
惠嬪這話,無異於一道驚雷劈下,衛素瑤微張了嘴,說不出一句話。
「你我相處不過一天,但你卻不知,本宮為了你,實已付出良多,如何輕易換人?」
「你就是朽木,本宮也要給你雕出花來。」
「更何況,朽木雕花,才能雕成本宮喜歡的樣子。」
惠嬪抬手,撫摸甲套上的珠玉,餘光時不時撣落在衛素瑤身上。
衛素瑤怔怔不語,聽得耳中隆隆作響,門外喧雜,依稀有人聲,只是這些她全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