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浮出水面,透明的尖尖的耳朵豎起來,努力聆聽著桑德羅的聲音。
它只能聽到哽咽的呼吸聲,它很怕脆弱的小水母將自己哭幹了,於是掬起海水,想淋在桑德羅身上。
然而海水都從撕裂的手蹼縫隙中流了出去。
「Sandro......」它沉沉地喚他,嗓音空靈溫柔。
桑德羅踏入水中,走過去,他捧起Ryan的臉,問道:「你為什麼不聽話?」
Ryan靜靜地望著他。
桑德羅咬著牙關,淚水從重瞳中撲簌簌墜落下來。
他活了上百年了,他經歷了太多離別和失去,他明明不會再輕易落淚了。
「人類與異獸是天生的敵人,異獸闖入人類的世界,人類掠奪異獸的資源,從古至今,沒有例外,我也不是。」
Ryan認真地聽著。
「我是部分人類的領袖,你是存於地下城的地外生物,我終將離開你,終將被人類裹挾著傷害你。」
「你看看他們留在你身上的傷痕,他們都是我的子民,和我同樣的人。」
「你該憎恨人類,報復人類,掙脫束縛,回到你無所顧忌,無可匹敵的曾經,做地下城中自由自在的霸主,哪怕再聽到我的聲音,你也不可以猶豫,因為我是來殺你的。」
「記住了嗎?下次聽到我的聲音,不要留情。」桑德羅狠著心,一字一頓道。
不過是告別,與親人告別,與朋友告別,與愛人告別。
漫長的歲月將他蹉跎成完全理智的統治者,他從來不憚於告別。
他清楚的知道,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這個時代還太早,人類還無法理解人類與異獸的情感,人類更無法拋棄地下城中源源不斷的資源。
那道沉重的鐵門永恆的阻隔在他們之間,他無法一邊與Ryan談情說愛,一邊眼睜睜看著人類覺醒者挑戰和獵殺他的愛人。
如果Ryan繼續愛著他,就無法保護自己,這是他必須要做的選擇。
「Sandro,you are crying.」(你在哭)
Ryan不知道是否將桑德羅的話聽進去了,他張開手臂,向桑德羅露出懷抱。
桑德羅身體僵硬。
Ryan冰涼的手蹼環住桑德羅的脊背,將他攬進自己懷中。
巨大的魚尾緩緩捲起來,托住桑德羅的小腿,鋒利的尾鰭小心翼翼地避開桑德羅的皮膚。
它的身體上帶著不屬於這個時空的詭異香氣,皮膚又涼又滑,它貼緊桑德羅劇烈起伏的胸膛,掌蹼輕拍桑德羅的腰背。
它如同曾經一般哄著懷裡弱小的,應激的小生物,憐愛道:「paipai...you can kill me.」(你可以殺了我)
說著,它用嘴叼出被桑德羅藏在胸口的紫墨色鱗片,送到桑德羅眼前。
透過那層淡黃的薄膜,依稀可以看到它原本的眼睛是金色的,它溫柔地吻去桑德羅眼角微鹹的淚水:「With my scales,I have already handed over my weakness to you.」(用我的鱗片,我早已將軟肋交給你)
桑德羅沒能用鱗片殺了它,他再次依依不捨地吻上那枚鱗片,然後,將吻移給面前強大英俊的異獸。
他撫摸Ryan如淡藍海草般輕盈的頭髮,手指慢慢滑向它背部沉重交錯的鎖鏈。
他強忍著稀鉛礦帶給自己的不適,顫抖著,將偷偷複製的鑰匙插入鎖扣。
隨著清脆的一聲響,鎖鏈根根開裂,桑德羅隨著鎖鏈一起,無力地滑了下去。
聯邦製造的高純度稀鉛礦,對A級的桑德羅來說,也是不小的傷害。
「Sandro!」
Ryan看著虛弱蜷縮在自己懷中的愛人,憤怒的將稀鉛礦鎖鏈狠狠甩開。
身體上沉重的負擔消失了,它被壓制和汲取的能量正在迅速恢復,原本撕裂殘破的手蹼逐漸癒合如初,蒼白皮膚上的刀痕燒痕,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唯一難辦的,就是尾鰭上的從棘尖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