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起初捨不得花錢給他治病,就一直拖著,拖了半個月人更不行了。林家怕這小哥兒死在家裡,左想右想,把主意打在了他身上。
還是搬出「救命之恩」說話,非把這病歪歪的小哥兒賣給他做夫郎。
陸雲川嘴笨,只得吃下這悶虧。
但那小哥兒也確實可憐,他把人背回家,請了村裡的大夫治病,灌了幾天藥仍是不見好,昨兒徹底沒氣兒了。
陸雲川黑著臉,沉著嗓音道:「是賣還是嫁你自個兒不清楚?賣身文書還在我手上收著,要拿出來給大伙兒看看嗎?」
人都沒了,都說死者為大,可林家還是不肯給人一個安寧,還沒入土就又來鬧。
陸雲川動了怒,語氣很不好聽。
再看屋裡的林潮生,他終於拼力睜開了眼睛。
睜眼就看到頭頂的木頭房梁,轉了轉眼珠子,又看到木窗格子、木凳木桌、木柜子……看得他兩隻眼睛都木了。
什麼情況啊……這什麼地方啊?
他眼皮重得厲害,睫毛好像糊了一層漿糊膠水,黏巴巴的,他想要抬手揉一揉,可兩隻胳膊根本沒力氣。
又有些冷,也不知道是什麼季節什麼時辰,冷風從窗格子往裡灌,吹得林潮生縮脖子聳肩膀。
屋外還在鬧。
「什麼、什麼文書!老娘聽不懂!聽不懂!老娘又不認字!反正這是我家養大的哥兒!瞧你二十多還打光棍,可憐嫁給你!結果出門還沒半個月人就沒了!你得賠錢!」
林嬸混得不得了,犟著脖子死活不認。
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總覺得在那兒聽過。
林潮生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是這具身體的記憶。說話的人叫錢桂枝,是這具身體的嬸娘。
他穿越了。
林潮生的腦袋又痛了起來。
他記得,他是在去面試的路上發生了車禍,眼前一白,渾身劇痛,然後就沒了意識。
再醒過來就是這兒了。
說話的人叫錢桂枝,是原主的嬸娘。原主父母早逝,是叔嬸養大的。說是「養」,但其實從小受了不少苛責和虐待,勉強沒把他餓死。
就說他洗衣掉河裡的事兒,是因為衣裳不小心順水流走了,他怕丟了衣裳回家會挨打,拼著命往河裡奔,想把衣裳撈回來。結果衣裳沒撈到,人反倒嗆了好幾口水,在冷水裡撲騰了好一陣,回家就病了。
光這樣想一想,林潮生就覺得渾身更冷了。
他吸了幾口氣,撐著手臂坐了起來。
堂屋的門大開著,門口掛了兩個白燈籠,那淺口棺材就正正停在大門中間。
錢桂枝吵得正歡,突然就看到棺材裡的生哥兒慘白著一張臉坐了起來。
嚇得她噤了聲,罵人的話一口氣生生憋了回去,驚得打了好幾個嗝兒。
林潮生眼珠子都不帶轉的,直勾勾看著錢桂枝,幽幽說了一句:「……我好冷啊。」
一張蒼白的死人臉,再配上臨近黃昏屋內那陰森森的氛圍,總覺得他下一句就該是「你下來陪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