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半晌,才哆嗦著欺身上前,抬手為對方闔上雙眼。而後,他掩住嘴,仰頭望向拱梁。
在那一片漆黑里,他的目光找不到落點。
許久,兩行眼淚無聲無息划過眼角,流入鬢髮。
一刻之後,他走出院子。
萬籟俱寂。裴孟檀獨自坐在台階上,滿身頹唐,月光是他披在身上的霜。
「父親。」裴明憫叫他,告訴他:「爺爺走了。」
裴孟檀猛地側頭看向他,嘴唇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然後他似才反應過來,爬起來想要進屋,因為身體僵硬一個踉蹌,向前跌去,及時地用手掌撐住地才避免更加失態。
裴明憫在他跟前跪下,叩頭。
「我會去翰林院請丁憂。也請父親儘快進宮向陛下陳情,辭去官職,扶靈回稷州。」
第302章 四十五
六月十三。
宵禁剛結束,裴府開了大門,豎起白幡,將白布掛上門匾,用白燈籠換了黃燈籠。
絲絲縷縷的哀樂如泣如訴,帶著治喪的消息蔓延開來。
一輛馬車破開早起的人流,飛馳到傅宅後巷角門。
車未停穩,一個著披風戴帽子的人就跳下車,上前親自敲門。
等了盞茶,才有小廝請他進去。穿廊過廳到一方幽靜的院子裡,他雙手揭下兜帽,露出一張和善的臉,赫然是吏部侍郎阮成庸。
「二小姐。」阮大人看到在廊下澆花的女子,走過去急道:「裴老爺子死了!」
「此事我已經知道。」傅景書卻不緊不慢地傾斜水壺,繞著根莖細細澆灌。
阮成庸一怔。他大早上聽說這個消息,就趕緊過來,沒曾想還是慢了一步。
傅景書蹙了蹙眉,分給他一束目光,「你別告訴我,你不惜冒著暴露的風險過來,就為了說這件事。」
阮成庸趕緊集中精神,解釋:「裴老爺子昨日下午進京,晚上就死了,顯然早有蓄謀。因為他死了,裴孟檀就能上請丁憂,藉機離開朝廷,從舞弊案當中脫身。但是這樣一來,咱們針對他設的局,豈不就白費了?」
傅景書:「何謂『白費』?」
阮成庸:「什麼?」
「目的已經達到,不是麼。」傅景書淡淡地說:「難道你以為我要趕盡殺絕?」
阮成庸低頭說不敢,實則心下覺得十分可惜,面上卻做出恍然的模樣,道:「是了,有靖寧公主,陛下不可能像對待秦氏一樣對待他們……那舞弊案怎麼辦?現在不上不下的,陛下要放裴氏一馬,又要在方子建回京前收場,可沒幾天時間了。」
傅景書放下灑水壺,明岄推著她轉了個方向,面朝阮成庸。她說:「既然裴孟檀要脫身,那就把事情推到禮部頭上,給王正玄找些麻煩。到時候,你也好越過他,直接上位。」
阮成庸一聽,臉上閃過一道喜色,耐著性子拱手道:「多謝二小姐提攜,屬下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