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榮說話還是一貫的平穩有力,只是周遭的環境可能太雜,讓聽筒里傳來的音量顯得有點薄弱。
「住院樓,大廳。」
趙家榮的語氣沒發生什麼變化,片刻後,麥冬聽到開關車門的聲音,他在那邊說:
「等我一會兒,大概十五分鐘。」
。
電梯裡幾乎是人擠著人,卻異常的安靜,一張張戴口罩的臉上只露出雙麻木冰冷的眼睛,飯菜的味道擾亂了花香,麥冬在電梯角落抱緊花束,擋在他身前,把他和人群隔開的,是趙家榮挺直的脊背。
他的呼吸還沒有平復下來,是因為兩分鐘前劇烈的奔跑。他說他一般白天都不在醫院呆著,不過好在沒離得太遠,麥冬就問最近這麼忙嗎,他不說話。
肩膀起伏著,人稍微側了臉,輕聲說,「到了」。
電梯屏幕上的數字停到「16」,趙家榮抓住他的手把他扯到自己身前,一邊護著他往前擠,口中低聲重複著「借過」、「謝謝」。
「前天進了手術室,腹腔打開,已經沒法切了,只能又縫合上。」
雙人病房裡,隔壁床的老人剛轉院走,有兩個家屬正在收拾東西,趙家榮進門後和她們點頭打了個招呼,對著靠窗病床邊坐著的一個年輕人說,「小劉,你去吃口飯吧。」
「小劉是醫學院大一的學生,愛心護工,要的錢不多。小孩兒家裡條件差一點兒,節假日從來都不走,拼命賺錢,人挺好的。」
雪白的單人床上,昏睡中的病人被幾台儀器連接著,形銷骨立。
趙家榮踢開設備支撐架的滑輪卡扣,在狹小的病床旁邊推開一塊空地,又整理了床頭上的雜物,接過了那捧百合花。
「謝謝。」趙家榮沖他笑了笑,「真好看。」
麥冬手裡沒了東西,不太適應,他摸了摸鼻子坐下,從他臉上移走目光。
挺久沒見面了,連對視都做不到了。
病床上的人早已沒了人形,皮膚乾癟,眼窩塌陷,他張著嘴,每一下呼吸都很吃力,管子和電線從被子裡伸出來,儀器的聲音規律而單調。
麥冬垂下眼睛,小聲說,「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算是吧。」趙家榮沒有嘆氣,他的聲音很平靜,「都擴散了,已經不再具備手術條件,繼續做治療,太貴了,他也難受。」
麥冬攥了攥拳,「如果是錢的原因,我……」
他沒說下去。
抬起頭,看見趙家榮站在病床那邊,靜靜地盯著他看,眼神溫和,臉上有濃濃的倦色。
沉默過後,他輕輕開口,「麥冬,謝謝你,不用了。」
「可……」
可那是你哥哥。
人命關天,他卻如此淡漠。
「你幫我夠多了,我承受不起。」
一張病床的距離,這麼這麼的遙遠,好像永遠也無法跨越。麥冬盯著他,眼睛一酸,反問了一句,「韓恩銘都和你說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