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神情自若地說:「然後呢?」
「那個時候你不見得知道能利用上我,但是你這個人比別人想得長遠,想得周全。以你的專業能力,許峰很難審計出什麼,只有我從頭到尾跟著桃源村安居工程,清楚所有的分包項目,能夠看出你們搞的虛假分包。你知道在我幫助許峰的過程中,肯定會接觸你們的數據,當我用上數據的時候,必定會被汪總追問數據來源,這個時候我只能告訴他們數據來源於許峰……」
夏明笑了笑說:「很有趣的推理。」
「有趣,是很有趣,對夏主任來說,把這麼多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確實很有趣。」蘇筱說,「你為了讓我負責靜水河項目的標書,故意在汪總面前說上回你大意了,激起他要再跟你一較高下的想法。後來大概知道靜水河項目標書不是我負責的,於是向集團申請調我去天科,汪總知道了,就再次啟用我負責靜水河項目。就這樣,我們所有人一步一步地走進你的圈套里,幫你扳倒許峰。」
夏明沒有說話,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到地鐵站,他靠邊停下車,說:「我記得這號線是往你們公司去的。」
蘇筱不下車,盯著他。
「你們公司跟我們公司不順路,我沒有辦法送你。」
蘇筱又盯了他一眼,打開車門,突然聽到他說:「其實這件事下來,你成了最大的贏家。」
「我謝謝你大爺。」蘇筱忍無可忍,重重地關上車門。一口氣走進地鐵站,刷卡進閘,站在月台邊等車的時候,她才冷靜下來,想起剛才莫名而起的怒火,有些奇怪,自己完全沒有必要生這麼大的氣,夏明是什麼樣的人,在第一次見面他說出造價表是關係表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在蘇筱乘夏明車離開地下停車場沒有多久,汪洋也開著車離開了。他沒有返回天成,在大街上兜兜轉轉一個小時,拐進一個小巷子裡。巷子深處有個私房菜館,門口泊著幾輛車,他將車停下,走了進去。
走到一個包間前,他重重地扣了兩下,再輕輕地扣三下。門開了,露出黃禮林的大胖臉,一臉笑容。汪洋走了進來。兩人哈哈大笑著抱在一起,互相拍著後背,就像多年的老友。這個時候要是有熟人看見,一定會驚掉下巴,這兩個人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了。
抱了好一會兒,兩人才鬆開,還是高興,臉上都掛著笑。
黃禮林說:「痛快,今天咱們一定要喝一杯。」
汪洋問:「你這身體行嗎?」
黃禮林拍著胸脯:「好著呢。」
叫了酒又叫了菜。倒上酒,黃禮林舉杯說:「啥都不說,咱們先干一杯,配合默契。」
汪洋舉杯相碰,小啜一口,眼底閃過一絲擔憂。「咱們剛才是不是演過了,董事長會不會看出來呢?」
黃禮林搖頭:「別把他想得太神了,他也就是個人。」
汪洋說:「他不是一般人,那腦袋瓜就跟計算機一樣。」
黃禮林嗤笑。
汪洋不悅地瞪他:「你笑什麼?」
「你說你一個山東漢子,頂天立地,怎麼就這麼怕他?」
「你懂個屁,我哪裡是怕他。」汪洋嘆口氣,微微傷感,「你是不會懂的。」
黃禮林說:「哎喲,我是不懂。可你就懂了?你對他講感情,他對你講感情了嗎?他把我踢出集團管理層也就算了,反正我跟他一向也就那樣。可是你呢?忠心耿耿,鞍前馬後,就差為他拋頭顱灑熱血了……」
汪洋眼神閃爍,悶悶地喝著酒。
見攻心成功,黃禮林心裡得意,身子前傾,搭著汪洋的肩膀,繼續挑撥離間:「不值得,汪洋,真不值得。說起來你是一個分公司總經理,用個人還得看瑪麗亞那小娘們的臉色,她為集團搬過磚扛過水泥嗎?為趙顯坤打過架蹚過雷嗎?不就是嫁個有點本事的男人,然後就跑到集團里指指點點,她算哪根蔥?還有那個許峰,哎喲,以為自己是欽差大臣,鼻孔都朝天了。趙顯坤現在就喜歡用這些人,瑪麗亞、許峰,什麼文化素質高什麼視野開闊,他們就是一群來乘涼的人,卻在我們這些種樹的人頭上拉屎撒尿。」說到這裡,已經是發自肺腑,沒有挑撥離間的演戲成分。
「汪洋,我知道你一直想回集團當個副總,死了這條心吧,現在我們還有點價值,趙顯坤留著我們,有一天我們完全沒有價值了,連這個分公司總經理的位置都坐不住。」
汪洋動容,沒錯,他還抱著幻想。
「聽我一句話,早點想個退路。」
汪洋抬起眼皮看他:「你想出啥退路了?」
黃禮林嘿嘿地笑,十分得意。
汪洋輕捶他肩膀說:「說。」
「咱們做建築的,項目就是王道,項目怎麼來的,關係嘛。這些年我的錢都砸那裡面了。」黃禮林說,「現在,算是有點成果了。」
「什麼成果,你別話說一半,給我指個路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