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隨阿緹琉絲近十年,在荒蕪的莽原上,他背著阿緹琉絲一步步走出絕境;在漫天震耳欲聾的炮火中,阿緹琉絲握住他的雙手為他輸入精神力。
他是阿緹琉絲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副官,是阿緹琉絲輝煌軍事生涯的最後見證,卻最終變成阿緹琉絲手中那個小小的黑匣子。
「以前總是由你送別我,現在輪到我目送你的離去。」阿緹琉絲目光澄澈地看著那台駕駛艙中刻有夏蓋軍號的羽量級機甲,微微一笑,眼神死寂如冢中枯骨。
而現在,請允許我獻上最後的祝福。
偉大的斯堤克斯,願你鍾愛你的臣民,讓他在朱庇特的懷中安息。
第6章
在阿緹琉絲第二次確認飛行器內的溫度是否過高時,他終於意識到不是周圍環境的問題,而是自己體溫太高,過高的溫度甚至有些影響到他的神智。
他今晚興致不錯多喝了點酒,再加上看著夏蓋屠戮了一幫貴族,似乎有些刺激過頭而導致覺醒期提前。
當然,深究起來恐怕前者才是覺醒期提前的根源。
雄蟲的覺醒期一般在成年後一個星期左右到來,時間很短,視情況在二至四個小時之間,在這期間,雄蟲將處於一個類似於發高燒的狀態,精神力完全外溢,自由生長,小雄蟲們要做的就是保持身心愉悅,靜待覺醒期過去即可。
覺醒期是蟲族進化過程中的遺留,歷史上的覺醒期是未成年雄蟲夭折的重大元兇之一,覺醒前後的精神力可能有天壤之別,只不過蟲族進化到如今,覺醒期已經失去了這種功能,和得個小感冒沒多大區別。
「覺醒期?」夏蓋嘖了一聲,將飛行器設置為自動駕駛模式,俯身向阿緹琉絲的額頭探去。
恰在此時,為慶祝厄喀德那小伯爵成年的煙火照亮夜空,無數璀璨的輝光讓這座城市仿佛進入白晝,為時尚早,街道上的行人不約而同地仰頭歡呼。
手掌下光潔細膩的額頭滾燙不已,夏蓋對上阿緹琉絲的眼睛,一瞬間誰都沒有說話。
夏蓋的視線第一次完完全全地落在阿緹琉絲身上,從深邃的眉骨,到挺拔的鼻樑,包括右眼皮上一顆小小的痣,最後是鮮紅柔軟的嘴唇。
剛剛成年的雄蟲,被夏蓋寬大的手掌籠住臉頰試探溫度時,兩頰還會有微微鼓起的柔軟,像飽滿到即將溢出的新雪,在夏蓋的手掌之上,則是一雙帶著水光的黑眸,長睫如扇,水光瑩瑩。
櫻雪般美麗冷淡,又帶著幾分懵懂的雄蟲仰頭看他,似乎不明白眼前的雌蟲為什麼要捏住自己的臉。
很明顯,阿緹琉絲已經不清醒了,他察覺到自己此刻似乎眼中含淚,模糊的意識還不忘開解自己,這在覺醒期十分常見,並不會有損風度。
一點盈盈淚光,燙得夏蓋心如擂鼓。他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條件反射般抽搐了一下,幾乎立刻便要抎去對方眼中的那點水意,心裡想的卻是——居高臨下的雄蟲,原來也是馨香溫軟的。
是冷漠的、遙遠的、高高在上的。
也是潮紅的、凌亂的、脆弱不堪的。
處於智能駕駛狀態的飛行器,檢測到主人體溫異常,在警示無果後,自動朝帝國療養院徐徐降落。
帝國中心療養院由貴族投資建設,集療養、度假、醫護為一體,幾乎不對外開放床位,阿緹琉絲的飛行器曾在安保中登記,越過警戒線後便朝著某處悠悠飛去。
直到飛行器轟然落地,夏蓋面色如常地將手掌抽離,耷著眼皮看向窗外。
錯落有致的房屋群,風格柔和中透露著奢華,別墅花園一應俱全,儼然是一個小型莊園。
此刻,主屋的大門已經敞開,莊園的主人坐在躺椅上,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艘飛行器。
夏蓋對覺醒期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阿緹琉絲此刻外溢的精神力已經多到不正常的地步,而他常年處於崩潰邊緣的精神海,無論如何也不能對阿緹琉絲開放。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療養院裡找一個雌蟲,讓這個雌蟲去承接阿緹琉絲的精神力。
只是覺醒期的疏導而已。
夏蓋下意識攥拳,面無表情地去看窗外笑意溫和的謝默司。
在阿緹琉絲的飛行器進入莊園的一瞬間,數個隱藏在暗處的巡遊器同時將情況發送給正坐在別墅酒水台的謝默司,這個面容英俊的雌蟲微微低頭看向終端,目光意味不明地給予通過權限。
銀白的月輝被挽住一半的緞質里襯遮住大半,但仍有暗淡的月芒透過紗簾投入室內,如石像般寂靜坐著的雌蟲,也被月光勾勒出濃黑的影子,狹長地映在大理石桌台上。
他指間夾著一抹暗紅,卻只是垂眸看著這支雪茄一點點燃燒殆盡,簌簌菸灰如一場小小落雪,是死寂湖面唯一的細小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