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第一次如此冷酷地直視他。
像猛獸不加掩飾地打量獵物。
如此直觀的冷漠與殘酷讓他瞬間清醒,他頂著列昂充滿壓迫感的視線,幾乎雙腳發軟,卻依舊強撐著說出心中無法壓制的情感。
不是幼弟對兄長的孺慕,而是雄蟲對雌蟲的情愫。
他到現在還記得列昂的反應——
如遭重擊,不可置信。
然後便是堅定而決絕的拒絕。
那個陪了他十幾年的雌蟲對他說:
你只是沒有分清依賴和喜愛。
而他被拒絕後破罐子破摔,哭鬧著向對方索吻的舉動讓列昂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理他。
直到雌父的祭日。
直到他突然想起,雌父為何而死。
貧民窟暴亂那日,雌父為了救兄長而死。
原來,死去多年的雌父早在冥冥中用恩情替他綁住了兄長。
當尤利西西看到兄長的眼裡再次浮現那熟悉的愧疚自責後,這個柔弱的雄蟲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很強大,原來自己一直掌握著輕易令眼前雌蟲丟盔棄甲的武器。
對不起,雌父。但是我真的不能失去哥哥。如果你知道的話,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吧。
我必須抓住哥哥。
他在心中歉意地流淚,嘴上卻對列昂說:
「哥,我想雌父了。」
第15章
第二天,特意將所有軍務提前處理完的列昂在會議室等到八點半,卻始終沒有見到阿緹琉絲。
他應該感到憤怒,然後上報監察長,毫不留情地扣除這名士官的考勤分。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只是低嘆一聲,頭一次對一個雄蟲感到無可奈何。
陰魂不散。
阿緹琉絲冷臉看著眼前的雌蟲,此時的他剛從訓練場回來,卻很不巧地在宿舍樓下撞見列昂。
不,不是巧合地撞見。
而是列昂已經在這裡等了他很久。
阿緹琉絲額前碎發微微凌亂,帶著濕潤汗意的髮絲垂下額角,被他隨手往後梳起,眸如寒星,鬢若刀裁,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令周圍路過蟲族駐足驚嘆。
他上半身是還未換下的貼身作戰服,肩背肌肉的訓練痕跡因此被一覽無餘,骨肉停勻,起伏有致,從胸膛延伸至腹部的線條驟然收進勁瘦緊窄的腰肢,下身寬鬆的軍褲則被收束在軍靴里,顯得身高腿長。
他原本正與身邊的蟲族交談,唇角含笑,似乎心情不錯,直到他看見列昂·阿列克。
如明珠般熠熠生輝的小王子瞬間收住笑容,卻仍保持了基本風度,沒有像初見那般忽視這位雌蟲少將:「阿列克少將,軍部應該已經通知你了,此後的戰鬥訓練我和夏蓋都不必參加。」
目睹了他變臉全過程的列昂微微一滯,選擇避重就輕:「之前的戰鬥訓練,你都有參加,如果是對我有意見,可以直接告訴我。」
面容俊美深邃,冷冽如雪的少將思索了一下,努力組織著語言:「——我可以改變……改變課程方式,我是說,這麼多年過去,戰鬥訓練確實應該革新,你有什麼建議嗎?」
「少將先生,如您所說,我對你有意見,所以不必徵詢我的想法。」年輕的雄蟲認真回復他,此時此刻,微涼的夜風已經讓前者身上的汗意徹底冷凝,原先在阿緹琉絲身上冒個不停的鮮活生氣也黯淡下去。
列昂一時失語,那句「我可以改」被含在唇齒之間,到底沒有說出口。
他看著站在幢幢樹影里的小雄蟲,對方像站在冷寂的深海中,眸中粼粼光亮則是海底唯一一點微光,也像黑暗中一朵冷冷淡淡的白鬱金香,又冷又香,極穠極艷。
似乎他的靠近,只會讓這個雄蟲感到不耐。
可在不耐之下,還有難以察覺的心灰意冷,意興闌珊。
「為什麼。」他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沒有為什麼。」阿緹琉絲冷淡回復,樹影落在他的面容上,像黑紗輕掩珠寶,無法遮掩炫目容色,只能使其輝光變得朦朧,「也許只是我的耐心正好用光了而已。」
只是他的耐心正好在前世被徹底消耗殆盡。
是這樣麼。
列昂低聲說。
他沒有明白這輕描淡寫的話語背後是什麼故事,卻由衷感覺有什麼東西和他徹底失之交臂。
而他不知道,其實是成百上千次的錯過和那最後唯一一次的失去。
早早入睡的列昂幾乎是用迫不及待的心情去迎接今晚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