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因沒有就此接受這個解釋,他神色再度變得溫柔,但每當他露出這種表情,通常並不意味著什麼好事:
「那麼,你應該能夠保證,他們誕下的後代必須始終繼承芬尼爾的姓氏與頭銜,不管往下流傳多少代,芬尼爾之血都永久不滅。」
爵位、封地、財富和一切資源人脈,屬於芬尼爾的一切必須從始至終屬於芬尼爾,不容任何人染指。
這是蘭因對這場婚姻的唯一要求。
佐伊的雄父和雌父早已犧牲,塞涅的性格又過於軟弱,旁系那些雌蟲也未徹底成長起來,既然他是唯一能替佐伊做主的長輩,那麼他當然不會讓任何人從佐伊身上咬下一塊肉。
瑪爾斯大帝冷凝的神色流露出一絲鬆動,蘭因提出的條件已經從側面說明對方同意了這場婚姻,腓特烈與佐伊的婚姻終於板上釘釘。
他以大帝的名義起誓,芬尼爾之血會永遠流傳,只要他在位一天,這個家族就一天不滅。
…
佐伊從長達千頁的法律文件中抽空放鬆心神,各種密密麻麻的引注看得他頭疼,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看下去,法律從來不是簡單的法條堆砌而成,它由精神、原則、判例以及各種釋義構成,即便在崇尚武力的帝國中,它依舊是一柄無法忽視的重要武器。
帝國最高法院的九名大法官,每一個身後都站著武德充沛的選帝侯家族,他們用濃烈到無法忽視的血腥味奠定了法律平穩運行的堅實基礎。
他一邊瀏覽著終端上阿緹琉絲傳來的法律文件,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背後光屏里播放的視頻,將其純純當成寫作業時的背景音。
[若無特殊情況,除國家安全與領土完整外,雄蟲的生命權高於一切,包括雄蟲在內的任何帝國公民皆有義務捍衛這一權利。]
「你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宇宙時的心情麼?我猜你當初應該正在機甲駕駛艙里,球面光屏會把機甲視線範圍內的一切景象都如實反映到你的眼中。瑰麗奇譎的星雲、璀璨渺遠的星系群,甚至是近在咫尺的炙熱恆星,你會不會覺得宇宙盡在掌握?」
視頻里傳來一個年輕冷淡、仔細窺探卻可察覺到溫柔的聲音,這個聲音語速適中、音調平穩,體現了說話的雄蟲此刻平靜的心態。
佐伊的耳朵動了一下,這幾乎是他第一次聽到好友說出如此煽情的長句,他無法抑制地勾出一抹笑容。
[——引用帝國最高法院第24屆大法官集體評註:『此條之重點系雄蟲生命權,而除了權利,在任何情況下竭盡全力地生存下去同樣是雄蟲的義務,帝國從未倡導過無節制的單方權利。』]
「也有可能是透過星艦的舷窗、天文望遠鏡的目鏡、航天攝影的圖集,我想我們有很多方式去看這個宇宙。」
佐伊已經從辦公桌邊站起身來,他抱臂站在辦公室落地窗旁,從這裡當然看不到宇宙,但卻能看到軍部大廈下如密集方塊堆疊而成的各種城市服務建築,這些方塊高矮長短不一,但都因限高而遠遠低於他此刻身處的這座大廈。
我們有很多方式去看這個宇宙,重要的並非這千萬條不同的途徑,而是在看到偉大宇宙時一剎那的震撼驚愕。
佐伊沉默地聽著視頻里舒緩平靜的聲音,他實際上並沒有認真去聽話語裡的內容,而是單純藉由這平靜的背景音回憶起自己與腓特烈的對話。
他需要一個純淨的、平和的環境去思考那場對話。
「對了,有一件事瑪爾斯大帝應該沒有和你說吧。」年輕的雄蟲露出一個有些惡劣的笑容,他確信腓特烈絕對不知曉那件事,否則不會如此輕鬆就答應和自己的聯姻。
傲慢的雌蟲少將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他理所當然地認為眼前的雄蟲依舊不死心,又要為了讓自己打退堂鼓而說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話。
這次會是什麼藉口呢?腓特烈無趣地想著這個問題,他並不在意佐伊會找的藉口,因為從任何一方的利益角度而言,這場婚姻都十分適合。
所以其他任何藉口都並不成立。
「——我是一個沒有精神力的雄蟲。」
佐伊仍舊保持著輕鬆的笑容。
他自己是這麼以為的。
血液加速流動帶來的顫慄像一支開錯了方的藥劑,緩慢而不容抗拒地注射到他的體內,他能清晰聽到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感知到自己後脊慢慢沁出的冷汗。
他突然覺得有點口乾舌燥,他並不畏懼從腓特烈臉上看到諸如震驚、嫌惡、憐憫等表情,雖然他一向懶得處理這些來自其他蟲族的情緒,所以選擇對自己總是被誤認的性別不加辯駁,但他認為腓特烈有權知道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