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早見賢治十年前就想帶你來的地方,在那個你們約定好的祭祀之夜。」
而你卻失約了十年之久。
風間琉璃垂下眼帘,輕輕說。
「現在也不算晚啊。」
早見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像子夜的曇花緩緩合攏,斂起攝人心魄的光華。
「好了,現在讓我們來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吧。」
他突然伸手抖了抖袖子,把褶皺抖平整,然後順著姿勢收回來,把手肘抵在膝蓋上,黑色的衣袖在空中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他用手托著臉龐,轉過來盯著風間琉璃,眼裡晃著淺淺的碎金,乾淨澄澈,也透著冰冷的疏離。
「你冒著被發現的危險說服老闆把我從高天原接去極樂館,總不可能是為了和我敘舊吧?」
風間琉璃笑得勉強,眼神中有心虛的躲閃,也有不再被相信的悲傷。現在再跟早見嬉皮笑臉地說,我怎麼就不能只是為和你敘舊呢的話已經沒有意義了。話是真的,但他這個人已經不再被相信了。他勉強扯了扯嘴角,努力找回戲子演戲的天賦,可卻窒息地感到難以牽動五官半分。對上早見略顯冷漠的眉眼,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臉上又帶上了一張戲子的面具。
「好吧,我承認我別有用心。」
他試圖從眼前的金色海洋中找出一絲失望,卻是一無所獲,還差點把自己溺死在裡面。
「我希望能和卡塞爾合作,以我個人的名義。「
早見挑眉望向他,無聲詢問。
夜色下風間琉璃將一切娓娓道來,從二十一年前北冰洋附近的那場大火,到十幾年前刻意接近他的王將,再到如今甦醒的神明。
早見漸漸皺起了眉,目光出神地落在庭院的櫻樹上,托著腮沉默思考。
風間琉璃講完了就不再說話,端起茶盞呷了一口,直直盯著早見,平靜的表情下一雙波光流轉的黃金瞳里卻流著熾熱滾燙的岩漿。
良久早見轉過頭來,忽然被風間的目光燙了一下,下意識地轉回去想要避開,轉到一半又意識到不對勁,僵著臉轉回來對著他,臉頰上飛著薄薄的緋色,卻不做表情。
「黑天鵝港的事,我知道一些。如果橘政宗就是邦達列夫,那麼列寧號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為,他辛苦潛伏二十年,主動讓出大家長的位置又是為了什麼?」
問題無人解答,但兩人心中都各自有答案。
早見抬眉。
「出於我個人意願,我會與你連手。但我並不代表卡塞爾,想要與學院合作,你得說服我們的隊長才行。」
快到兩三點的時候雨停了,雨水從葉尖垂下墜入泥濘,雨後的空氣清新,飄著絲絲縷縷的潮濕味。森林被洗的青翠欲滴,河流漸漸消了聲息。月輝從烏雲隙間落下來,仿佛世間萬物終於握手言和。
他們躺在廊道上,無聲地望著天上淡淡的月色,隔著一小段距離,猩紅色的和蒼青色的和服交織在一起,連同烏黑的長髮也分不清誰是誰的了。早見賢治規規矩矩地躺好,雙手交迭放在腹上,眯上雙眼休息,表情有些嚴肅。風間側過頭來望著他,眼裡還盛著未散掉的碎銀月色,落在眼裡都變得溫柔起來。
他仔細地盯著早見,想要把那張臉的溜走的十年時光全部看清。想要撫平那雙微皺的眉。早見的眉又細又長,很適合描黛。肌膚蒼白的像常年關在洞穴里不見天日,襯上他立體的五官,看起來比小時候瘦了很多,反而更像外國人。風間琉璃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儘量不讓木地板發出一絲聲響。他從一堆散亂的長髮中挑出早見的頭髮,悄悄咪咪地拿在手上把玩。
「你說整個神社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那你知道我現在在幹什麼嗎?」
風間琉璃輕聲說道。
早見似乎憋不下去了,他睜開眼轉過頭無奈地望著風間清亮的眼睛,像一個看著熊孩子的家長。
「別鬧了,睡覺。」
他把風間琉璃的手握住擱在地板上,又恢復規規矩矩的睡姿眯上了眼睛。風間磨磨蹭蹭地轉過身去,任由地板咯吱咯吱地叫喚,惹得早見的眉頭欲緊。
風間模仿早見的睡姿躺好,眼睛卻怎麼也閉不著。弦月隱在薄薄的雲層里看不分明,像是也裹在被子裡緩緩睡去。耳邊是早見平穩的呼吸聲,輕緩的聲音像夜間涌動的潮汐,一下下地撩撥著海岸的心弦。風間睡不著。他的手悄悄地跨過兩人之間的距離,試探地挪到早見手上,一把握住拉到了兩人之間,然後迅速閉上眼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