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的當真是他嗎?梁韞總感覺他的眼睛裡藏著些隱蔽的情緒,可她不該探究。
主屋裡燈火通明,大抵是他又在挑燈夜讀。
主屋內,仇彥青的確在翻看帳目,但他的目光已然被偏屋窗紙上一晃而過的人影帶走,他知道那是梁韞。
她在偷看他。
仇彥青牽扯嘴角,並未因此感到成功的振奮,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理所應當的。人都經不住誘惑,何況他對梁韞來說,本就是一件更為完美的替代品。
書看得乏了,仇彥青起身松松肩胛,擺弄桌上看不順眼卻不能隨意
移動的擺設,牆角的高几擺著一隻汝窯膽瓶,裡頭還插著三支艷麗的孔雀翎。
他百無聊賴拔了一支在手中把玩,餘光忽地落在膽瓶後的木匣上。
那木匣並不算藏在膽瓶之後,但也絕不會被輕易發現,這還是仇彥青搬進述香居一個月來第一次看到它。
是仇懷溪的東西?他將匣子抽出來,信手彈開了銅扣。開蓋他目光一震,定住好一會兒才露出個意味深長的戲謔笑容。
盒子裡裝著一支玉擺件,形狀特殊,似一柄圓頂蕈菇。
這物件大有用處,究竟是拿來做什麼的,答案不言而喻。
大哥久病不能人道是在意料之中,但他沒想到這對表面端穩的夫妻竟格外有情。趣,請人打造了這樣的東西行魚水之歡。
他腦海晃過梁韞的嫻靜面容,還有她適才在窗紙投射的輕盈身姿。
再看看匣中擺件,仇彥青周身行過一陣怪異的暢快。他窺視了兄嫂的秘密,如同偷吃了哥哥碗中最大最圓的一顆湯糰,讓記憶深處年幼悲苦的自己找回了一絲平衡。
這樣的快感使他確信對梁韞的報復是正確的,他迫不及待想奪走原屬於仇懷溪的一切,也讓整個仇家因他蕭牆禍起。
一想到就要看到仇家人悔恨終身的神情,他眸光閃爍,合上了木匣,將它放回膽瓶之後。
*
許家到底派人來了信,信件從長洲縣送到吳縣,問仇家大少爺身體康健否,是不是真如傳言所說在清河治好了舊疾,現已大安。
一大早望園的崔管事就來送信,先送到了主屋,東霖將信拿給仇彥青,仇彥青倚窗一看落款姓趙,便沒有拆開,反而叫東霖拿去給偏屋,叫梁韞先過目。
東霖不解但也照辦,裹緊了跑出去,剛巧趕上荷珠從偏屋推門出來,二人險些撞個滿懷。
「哎唷!大早上沒睡醒麼?往人身上撞!」
「荷珠姐姐勿怪,求荷珠姐姐原諒,打少爺叫我將這封信交給少奶奶,煩你代勞。」
荷珠嘟囔,「信?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還要傳信。」
東霖伸手點點紙面,「不是少爺寫給少奶奶的,是外頭送來的,瞧,上頭寫了,許長安,這個人送來的。」
荷珠不識字,斜了他一眼,拿出點學識來,「噢,許家公子啊,你怎麼連他都不認得?」她忽地笑起來,「趙公子的信少爺自己不看,倒先拿給少奶奶看。」
東霖也奇怪,「這是為何?」
「傻子,還看不出來麼?少爺病好了以後多依賴咱們少奶奶!」荷珠壓低聲量,「你可聽說過,先前述香居還有個叫窈蜓的丫鬟,悶聲不響被太太送走了,少爺也不聞不問——」
「荷珠。」門裡傳出柏姑姑的聲音,「你在多嘴什麼?」
荷珠連忙噤聲,朝東霖甩甩手叫他走,自己假做無事發生的在門外晃了兩圈,這才推門進屋,朝柏姑姑訕笑,將信箋交給了她。
柏姑姑作勢要打她手板,「再多嘴一個試試?」
「不敢了不敢了,姑姑別生氣。」
「出去吧。」柏姑姑一掀珠簾,往裡走。
梁韞人在裡間,倒是沒聽見一句,漱了口從柏姑姑手中接過信件,得知這是仇彥青轉交的,抽出信箋沒有多言。
她看過內容,果然是許家公子聽聞仇懷溪病癒,寫信前來詢問真假,信中言辭懇切,只等一封回信便要動身吳縣拜訪。
這二人雖然成家後來往並不密切,但心裡一直掛記對方,說起來造化弄人,許家公子許長安去歲喪妻,成了鰥夫,聽聞友人病癒無異於一劑強心猛藥,偏偏這消息是假的,他心心念念要見的友人,早就不在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