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彥青答應著點頭,轉身那瞬與梁韞四目相交。
梁韞果真見他神色怡然,眉目含笑,她知道他在笑什麼,自己分明說過再有下次她就會對太太告狀,可真當著陸夫人的面,她又未能言行一致,第一個替他遮掩。
第12章 健康的男人和病弱的男人……
梁韞跟著陸夫人先往書房去,柏姑姑打傘跟隨,心跳如擂,全然不明白他這會子來敲少奶奶的門做什麼,要不是少奶奶反應快,這會兒就該惹太太疑心了。
少奶奶可還盤算著和他談條件出府,要是陸夫人生出誤會,不再讓她協助仇彥青坐穩家主之位,那路也就堵死了。
仇彥青披上衣裳姍姍來遲,三人在書房談了約莫半個時辰,梁韞查看帳面找到幾處不必要的開銷,除了船底和龍骨確定需要拆除,其餘船艙和側壁都可以等干透了再說。
陸夫人一聽,震驚道:「這幾艘船都有七八十丈,全都要換了龍骨?不能只換船底?」
仇彥青對船舶架構自然進行過一番惡補,遲疑道:「要都拆了,不就只剩下船艙和甲板了?那和重造一艘新船的也沒有區別。」
梁韞道:「是沒有大區別了,可是不換不行。」
這樣的事從前沒有過,但懷溪和她講過,龍骨是一艘船的脊樑,脊樑壞了,人就死了,船也一樣。因此要換就得換個齊全,否則航行水上也遲早出事。
梁韞解釋道:「泡過水的龍骨膨大,等干透後木頭與木頭的間隙就變了,船也就不牢固,如果要換船底就要將整個船底都換了,龍骨也不能留下,否則將來損失更大,要是沉了船後果不可估量。」
龍骨要選整根的結實圓木,船越大木頭的年份也越大,砍伐運輸都要銀子,更別說這麼多艘船一起泡水,一口氣就要運六根這樣百里挑一的木頭到蘇州來。
陸夫人拉下臉來,「真作孽,當初那一千斤的桐油是誰點頭運進來的?」
梁韞頓了頓,「前年懷溪身體不好,常州油廠的人登門送禮被我請出去,後來又找到二叔,我見他們難纏就讓底下人用了他們的油。」
見怪到了梁韞頭上,陸夫人一改適才態度,「那也是情有可原,何況都是前年的事情了,誰就能看得那麼長遠?不提也罷,吃一塹長一智,往後也知道了。」
責任推脫不掉,梁韞淡淡地體貼道:「娘,事情因我而起,我這幾天會到廠里盯著的,不必要的開支也都會讓嚴先生刨除。」
「噯瞧你,都說不怪你了,不過也好,你細緻,有你盯著我放心。」陸夫人隨即說道,「彥青,這是磨鍊你的好機會,你跟韞兒這幾日多去造船廠看看,韞兒說什麼你要聽,都是有用的東西,得牢牢記在腦子裡。」
仇彥青答應下來,他認同陸夫人所言,從不質疑梁韞的能力。她是個柳樹一樣的女人,有柔軟的枝條和極強的忍耐力,能應付寒冬酷暑,還有各式各樣的突如其來、難以置信。
陸夫人又拉過梁韞的手,拍了拍,「你們兩個今天也辛苦了,上午下午都沒閒著,天又下著雨,冷得往骨頭縫裡鑽,我叫蘇嬤嬤溫一壺好酒,晚上來我院裡用飯。」
梁韞卻搖搖頭,委婉拒絕了陸夫人,她去算怎麼回事?她不去是母慈子孝,她去了,就成了三個同夥蛇鼠一窩。
因此她的婉拒也可以看做是一種分寸,陸夫人沒再邀她,噓寒問暖著和仇彥青一道走了。
清馨館的庖廚是望園裡最有手藝的,光是饅頭都有百十種不同做法,究其原因還是真的大少爺在世時,喝了太多苦藥,陸夫人心疼,就變著法叫廚房做甜食給他。
這晚上廚房也端了甜羹和糕餅上來,仇彥青已吃飽了,陸夫人還叫他再用些,「彥青,你一下清減太多,身體哪受得了,多吃點好早些長回肉來,娘看著精神。」
仇彥青稱了聲是,吃了一塊杏仁酥,又喝了半碗甜羹,那羹膩得他幾度反胃,忍著不適喝了,面上還做得笑容恬淡。
陸夫人愛極了他這個模樣,非但是個乖順的好兒子,還是個有禮數的謙謙君子,自小長在外邊,竟然也能養成這麼好的規矩。
「娘,我可否叫東霖到廚房拿上一碟杏仁酥?我想帶去給嫂嫂。」
陸夫人微微一愣,「帶給韞兒啊,也好,你叫東霖去吧。」
仇彥青頷首,喚了東霖進來,讓他到廚房去取糕點,等屋裡只剩母子兩個,仇彥青這才微笑道:「今晚上只有我來,述香居其他人少不了要猜疑,我帶了糕點回去,才顯得大哥和嫂嫂感情深厚。」
陸夫人這才寬心地笑出來,「你說得對,韞兒體貼才讓我們母子獨處,我們不好忘了她。」
晚些時候梁韞聽見外間響動,說大少爺用過飯回來,給她帶了一碟糕點。彼時梁韞坐在藤編的榻椅里讀書,荷珠拉開門,涼風徐徐灌入屋內,吹得塌上樑韞縮了縮腳尖。
她隱隱聞見輕淡的黃酒香氣,舉目恰好見門外仇彥青看過來,身後雨幕輕柔,襯得他眼裡也濕漉漉的,他喝了一點酒,兩頰總算泛起紅潤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