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乘泯粗略掃了一眼,窺不清最中間被圍起來讓人七嘴八舌看熱鬧的主兒。手機同步有消息進來,小區群也在分享他眼下的這樁新鮮。
沒興趣看也沒心情賞。楊乘泯到家,不太想吃飯。
以往這個時間,楊乘泯一般是坐在電腦前寫報告看文獻。最近有些變化,他送出他的時間,開始教陳牧成英語。
楊乘泯不清楚陳牧成為什麼沒去參加高考,但這短暫的幾天下來,楊乘泯從中察覺到,陳牧成是很聰明的。
晦澀難懂的知識一點就通,一學就會,悟性很高。只是一門心思放在讓自己開心上面,十八歲的年齡十歲的心性,吃喝玩樂第一位而已,絕無那時他來他這裡,楊東電話里半分二流子的惰性。
楊乘泯不認為是楊東對陳牧成帶有偏見。他對陳牧成的了解,好與壞都是從陳明宏那裡得知。是陳明宏對陳牧成帶有偏見。
這就不是楊乘泯可以涉及的了。只是再到這個時間,楊乘泯有些漫無目的,不知道要幹什麼。
一袋梨擱在桌子上,是楊乘泯下班後在超市買的。路過水果區,銷售員扯著嗓子在喊黃梨促銷。
烏泱泱的腦袋擠過去,楊乘泯買了一旁無人問津的另一個品種。
那個品種最貴,最貴的或許也最甜。楊乘泯洗乾淨切開一個,在陳牧成不在的這個時刻,慢慢品慢慢嘗,想找到一個什麼味道。但終歸不太滿意,索性不再吃了。
沒開空調,但家裡安靜得竟有些冷,楊乘泯只好打開電視,將聲音調到最大。
小區群里還在不停發消息,楊乘泯隨意點進去,最新的一條消息是一分鐘前發的,有人拍了張照片,語音問這是誰家的小孩兒。
照片開了閃光燈,背景像楊乘泯剛剛上來前吵鬧的綠化園。然後是人,人不乾淨,畏手畏腳地被釘在照片裡,眼睛死命垂著,油膩又濕淋,污與漬,倒像是被潑了一身垃圾。
楊乘泯要退出的手剎得懸在屏幕上,忽然不動了。
天變得很快,從暗到徹底黑下來只在一瞬間。周圍的喧噪從無到有,在一陣譁然和一聲聲讓一讓過後,一雙腿頓在面前。像知道來人是誰,陳牧成盡力把自己蜷起來,背垂腰彎,縮頭縮腦,不作任何反應。
照片和親眼目睹的衝擊完全不相似,楊乘泯來到這裡,停在這裡,也被圍起來成了讓人七嘴八舌看熱鬧的主兒。
他站在陳牧成面前,面對他,面對他這副模樣,他不知道說什麼。
胸腔沉得有石頭壓上來,悶悶又喘不過氣,楊乘泯被堵得一概失語。最後開口,說:「回家。」
陳牧成不動,手裡緊緊攥著什麼,臉埋在暗處,只透出輕,輕到風一吹就會散的話:「你把我的鑰匙扔了。」
楊乘泯再次啞然,生生不管不顧扳開他的手。滿滿的濕汗下,悄然落了一把鑰匙。
不知道楊乘泯扔到哪裡的,他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