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玉池微收了利刺,雖仍是冷冰冰一張臉,散發出的氣息卻與以往截然不同。
如初春梨樹滿綻,破冰融化後潺潺流動的溪水。
褚成松呼吸紊亂,一眨不眨注視著他將一整杯茶水喝盡,生怕錯過他面上任何一個神情。
茶杯見底,玉池微輕輕用指腹抵住杯沿推開時,他心裡難以遏制湧上強烈的遺憾可惜。
睡了這樣久,他定然是餓了。
如此想著,褚成松喚人去準備吃食,不知他的微兒口味如何,便乾脆各類具有特色的統統安排了遍。
略微思索,又加以囑咐道:「少些生冷腥葷,清淡一點。」
吩咐完下邊的人,回頭看過去,玉池微還維持著原先姿勢看著他,烏髮散落於身後,襯得一張白皙面容愈發無辜純潔。
心裡酥軟一片,泡在蜜餞罐子裡似的甜。
往後不僅微兒愛吃的口味,喜好之物,喜做之事,他都會一一理清,並牢牢刻在心裡。
怕初醒的玉池微離自己太遠會感到孤單,褚成松坐回床榻邊,這回倒是十分自然地勾起他的手握在手心。
「若還有哪處不適,定要同我講。」
玉池微垂眸望著兩人交握的手,有些奇怪,卻也並不抗拒,便乾脆由著他去。
「沒有。」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力量格外充盈。
褚成松眼裡盈著笑:「沒有便好,沒有便好。」
視線順著眼前人一路往上,停落在這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你是誰?」
時間雖是隔得久了些,但好歹還是問了出來。
褚成松早為他這個問題備好措辭,氣不喘心不跳地有板有眼解釋起自己的身份以及二人之間的關係。
「我名為褚成松,是當今王朝的三皇子。」頓了頓,他試探著詢問,「你可還記得,自己姓甚名誰?」
似是為他這個問題感到有些苦惱,玉池微輕輕蹙起眉,坦誠道:「不記得。」
見他這副模樣褚成松有些心疼,撫平他隆起的眉心:「不記得那便罷了。」
「我與父皇出宮狩獵時在山林里撿到你,你應是不慎從山上摔下來撞到了腦袋,所以才會忘掉這些。」
褚成松輕拍了拍玉池微的手背以示安撫:
「你安心待在我身邊,我會好生照料你,直到恢復記憶。
到時若你有要去的地方,我自然也不會阻攔。」
過往一切都忘了個乾淨,強行催動著想要記起些什麼便頭痛欲裂,玉池微猶豫躊躇著開口:「這太過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
察覺到自己語氣過激,褚成松放緩聲音:「我怎會覺得麻煩呢?能有人陪著我段時日,我自是高興還來不及。」
玉池微沉吟片刻,終究還是鬆口答應了。
褚成松把心放回去,勾起唇角:「那你先隨著我姓,也算是有個稱呼。」
略一思索:「便叫……褚池如何?」
被他興奮的情緒感染,玉池微也跟著放鬆下來,眉眼漾起不易察覺的淡淡笑意:「好。」
這「好」字一出口,褚成松只覺得往後日子再無過不去的坎,便是現下叫他自刎於玉池微面前,他也肝腦塗地,甘心照做。
褚成松絮絮叨叨講了許多,說他這麼多年來都是孤零零一個人,就盼著能有個人陪著。
得到的回應極少,寥寥無幾,可他甘之如飴。
直到口乾舌燥,舌根都要生出火星子來,褚成松才後知後覺發現今日庖廚動作異於尋常的慢。
擔憂玉池微餓著肚子,他喝了口茶水潤潤嗓子,打算喊人去查看下情況,卻出乎意料被榻上坐著的人輕輕拽了拽衣袖。
玉池微面上閃過一絲羞赧,抿了抿唇開口道:「……你能先去幫我找些吃食嗎?什麼都可以。」
褚成松一時恍神,反應過來玉池微的確是餓了,愧疚感油然而生。
說會好好照料他,結果來的第一日便叫人家餓了肚子,實在罪過。
……他都這樣向他撒嬌了,他又哪有不照做的道理?
連忙握住玉池微攥著自己衣擺的手輕輕捏了捏:「好,我去去就回。」
說罷也不敢再耽擱,起身快步推門出去了。
聽著門外廊道腳步聲愈行愈遠,玉池微掀開被褥下床,徑直走到窗邊伸長胳膊,對著牆角處的空氣用力往裡一扯——「噗通」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