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闕面色痛苦,用力揉摁著眉心,坐起身緩了緩,側頭看去。
他視線在三人之間流轉,最與從前無差別的,停落在玉池微身上。
「上前來。」他輕聲對玉池微道。
玉池微走近了些,任由隋闕依次碰上他胸口肩頭兩處的傷口。
「疼麼?」
隋闕聲音一如既往冰冷得不帶起伏,可這般態度柔和地同他說話,已是破天荒。
玉池微回:「不疼。」
像是隋闕在檢查他的課業,抽查詢問時,他做出回答。
隋闕點點頭,言道內室柜子里還有些上階丹藥可用來療傷,囑咐玉池微取去用。
玉池微也沒推脫,道謝後緊跟著問出從方才起,便一直迫切地想要一個答案的問題:
「敢問師尊,為何分出的那縷仙魂會在弟子體內?」
隋闕如今安然無恙甦醒過來,必然也知魂魄已被補全,玉池微此下問出,並不在他意料之外。
第46章 情之所起 小雞咯咯噠
待玉池微去取了丹藥, 隋闕讓兩名徒弟暫且迴避,獨留下淨世仙尊在望山居內,商議事宜。
施引山既把人帶過來, 自然也得原模原樣把人給送回去。
自屋內爭吵過後,沉悶氣氛延續到現在,二人各有所思, 一路無言。
望山居玉池微詢問緣由, 隋闕並沒有隱瞞,悉數告知。
一番總結下來,施引山只能暗道翎清仙尊與魔尊殷鍾郁不愧為同胞兄弟。
雖一方從仙一方從魔, 行的分岔的道, 在某些方面秉持理念卻是十分相似,毫不相讓的邪門歪道, 偏生還讓人揪不出錯。
照隋闕所言, 玉池微早在上山前便已經走了趟鬼門關,只差臨門一腳時,是他慷慨大義分割出一縷仙魂護住奄奄一息的玉池微的心脈, 這苦命小孩方才能夠平安無恙長大。
魂歸故里,殘魂總會難以遏制地渴望回歸本體,它紮根在玉池微身體,成了他的一部分, 玉池微所思所想自是會受到影響。
從頭至尾隋闕隻字未提有意將玉池微煉作無欲無求爐鼎一事, 可經過他一番解釋, 前後稍一連接,施引山總結出隋闕的一個道理——
玉池微是他費盡心思尋到早早養在身邊,甚至不惜自身殘缺也要讓玉池微安然無恙。
要從他這裡取得些報酬,情理之中, 理所應當。
言說此事時,隋闕視線若有若無掠過一旁的施引山,輕描淡寫提起早被煉成那淫/穢物件兒的沉雁。
「為師贈予你的佩劍,你沒有好生保管。」他聲音低沉,似責似嘆。
玉池微本以為師尊會降下處罰,卻在要跪下去的時候被隋闕抬著手扶起。
「那把劍上有我所施安定殘魂的術法,可助仙魂護你心脈。」
這話分明他面朝著玉池微在說,臉色霎變的,卻是施引山。
與此同時,玉池微方才輕鬆不久的心情頓時跌入谷底。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不再虧欠隋闕什麼,得知自己之所以過分依賴對方,也全然是殘魂搞的鬼,待還給隋闕,他便可以「玉池微」的身份獨立存活於世,不再依靠任何人。
現下卻又告知他事實,隋闕所做一切並非為控制,而是為保護。
如若沒有隋闕,他甚至無法好端端站在這裡和施引山鬥嘴。
而隋闕能叫殷鍾郁鑽了空子,囚於無涯海久久不醒,也是因為失了那縷殘魂。
以活著的機會換他作為爐鼎回報增進修為,對於玉池微而言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隋闕自始至終這樣想,而這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
「對不起。」
一路沉默不語的施引山冷不丁冒出一句道歉。
玉池微抽離混亂纏繞的思緒,詫異地看向他,不明白他這聲道歉是所為何事。
若一一算起,施引山說過的該好生向他賠禮道歉的話,可當真是數不勝數。
施引山倒也不再介意里子面子這些被他看得格外重的東西,真真切切由衷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合該欠玉池微幾聲抱歉。
「不單單指某一件,是對之前的許多事。」他自顧自解釋道,「就算你不接受,現下我也是說了。」
玉池微沒什麼反應,對他即便道歉也道得理所應當高高在上的態度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