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燁迷迷糊糊間被他從地上一抱,半扶著坐回車椅上,那人手臂的力量結實而穩重,他靠在裴玄銘的臂彎里,動了動嘴唇說了句什麼。
裴玄銘沒聽清,但是他從謝燁的口型中分辨出那是一個「滾」字。
裴玄銘神色古井無波:「我要是滾了,你怎麼辦?」
謝燁閉著眼睛不想理他,直到裴玄銘伸手掀他衣服,他才猛然從裴玄銘的桎梏中掙扎出來:「你幹什麼!」
這一動便又牽扯到身上的舊傷,氣勢登時減下去大半,他扶著車壁委頓下去,卻死咬著牙關,不肯顯露出一絲示弱的意思。
裴玄銘嘆了口氣,伸手扳過他的肩頭:「好了,我不動你,過來給我看看。」
謝燁還要再躲閃,奈何馬車裡太小,避無可避。
裴玄銘從後邊擒住他的腰身,長臂一展就將謝燁整個撈過來了。
「自己脫衣服,我給你上藥。」裴玄銘心平氣和的說。
「你出去。」謝燁屈辱道。
「你背上有鞭傷,我出去了你夠不到。」裴玄銘語氣毫無起伏。
「那也不要你管!我沒求著你救我!」
「自作多情。」裴玄銘冷笑一聲:「你是李彧的心頭刺,你明面上被裘璣人帶走了,我正好藉此機會給鎮守裘璣的江昭上個眼藥而已。」
「跟救不救你沒太大關係。」
謝燁聞言只覺一口淤血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裴玄銘在他身後再一上手,謝燁登時眼前一陣發黑,硬生生被氣的吐出了一口血。
裴玄銘被驚的頭皮一炸,連忙俯身去扶他:「謝燁!」
謝燁嘴角血水一路淌到前襟處,整個人意識昏沉,又難受又痛苦,第一次翻湧起幾分委屈來,他猛然將腦袋一偏,淚水奪眶而出。
裴玄銘萬萬想不到自己隨口一句話能把他激成這樣,連忙伸手在他背上順氣,但安慰人向來不是裴玄銘的長項,他只得磕磕絆絆的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哭了……」
謝燁閉上眼睛,低聲道了句:「你給我滾。」
裴玄銘實在是沒招了,只好低聲下氣道:「對不住,是我失言,可你自己想想,若不是精心策劃,大周的京城內怎麼可能出現裘璣人,又怎麼可能剛好出現在你附近。」
「我錯了,謝公子。」裴玄銘誠懇道:「明知你身受重傷,我不該氣你的。」
謝燁喘息著睜開濕水淋漓的眼睛,定定的望著他:「你喊我謝公子,是要同我劃清界限的意思麼?」
裴玄銘:「……」
天地良心,這彎是怎麼拐到這兒的!
「絕對沒有。」裴玄銘斬釘截鐵,神情堅定的就差指天指地歃血為盟的發誓了。
謝燁紅著眼眶將他瞪了片刻,繼續道:「你方才還捆我。」
「以後不會了。」裴玄銘半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我保證。」
謝燁喉嚨里全是腥甜的鐵鏽氣,一張口又是一道血線從嘴邊涌下來,他神情茫然而渙散,半晌筋疲力盡的再次合上眼睛,身形頹然一歪,直直的倒了下去。
……
半刻鐘後,打水回來的裴明姝將事情的大致經過聽了一遍,然後詭異的沉默了。
「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裴玄銘麻木道。
「哥哥。」裴明姝開口,真心實意道:「我覺得你是個人才。」
裴玄銘:「……」
「人怎麼能蠢的如此離奇。」裴明姝感慨:「蠢的別具一格,頗有一風韻。」
裴玄銘冷冷道:「如果你再在一邊幸災樂禍的話,回到西北我發誓讓你悔不當初。」
「我沒有幸災樂禍,哥哥。」裴明姝搖頭道:「我只是覺得謝公子攤上你,實屬不易,我都想替他揍你了。」
「你可以不還手讓我打你幾下嗎,也許謝公子就消氣了。」裴明姝提議。
裴玄銘冷笑:「裴明姝,我看你是皮癢了。」
裴明姝不置可否,臉上嘲笑的神色更甚。
她一夾馬背,快走兩步:「好啦,我看謝公子眼下的狀態不太能繼續趕路了,前面找個客棧休息一晚上吧,我出錢,就當替這個愚蠢的哥哥賠禮道歉了。」
裴玄銘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這一兩天嘆的氣比過去在西北五六年都多。
馬車在客棧門口停下,裴明姝從馬上跳下來,掀開帘子往裡邊一瞧,莫名有點心虛的道:「謝公子,下車罷,我們在客棧歇息一宿再走。」
謝燁這會兒已經從昏迷中醒過來了,他神色懨懨的掀起眼皮,抬了一下手示意道:「沒力氣走路了,讓你哥過來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