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見善,林見善……」張邈難以置信地笑出聲來,「不會,怎麼會?」
怪不得,這麼多年同朝為官,林見善都給他一種熟悉而又疏遠質感。任哪位年輕官員不對他張雲深恭敬討好一二,可這人既沒有隋瑛、程菽那般自詡清流與他做對,卻又不似尋常官員對他趨炎附勢。他只是站在哪裡,遠遠地看著他,無任何情緒。
有時候,他覺得他假,是一具空洞的軀體站在金鑾寶殿上。他既屬於這裡,又魂游天外,不在此方。
頭風叫張邈站立不穩,身邊一眾官員連忙扶住了他。
「閣老,當心身體啊!」
「林見善!林見善!」張邈嘶啞著嗓子,好似看到多年前那那馬背上意氣風發之人,向他伸出手,對他說,雲深,不會騎馬?不會射箭?我教你啊!
又仿佛看見那人在一片火光中,頭戴鳳翅纓帽,身披玄光鎧甲,手持軒轅劍長弓。在他身後,是萬千軍馬,他朝他走來,雙眸含淚。凝望彼此,他不說話,卻最終與他額頭相觸。
「雲深,走吧,這一切都和你沒關係了。」
「大哥。」他哭著央求。
「走吧,雲深。」
他推開了他,他卻辜負了他。
張邈在王鄂等人的攙扶下,坐上一頂便轎,四下無人後,他好似終於放鬆發片刻,才敢念出那人的名姓。這三個字有山河的重量,壓了他一生,讓他訥言,讓他日夜無眠,讓他此際笑得兩眼是淚,讓他抓著他這大寧朝這套一品官員禮服,愴然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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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尚未走進官員下榻的廂房處,就醉倒在隋瑛懷裡。他是從不喝酒的,給他看病的大夫不允許,隋瑛也不讓。可今日因為蕭慎這事,隋瑛知道他心裡苦悶,便由著他了,心想待會大不了抗在身上帶回去便可。
沒想到這人的確是不勝酒力,醉了之後還如此膽大,一箭險些帶走了一名二品官員的命。
「笨蛋。」隋瑛望著懷中人,颳了刮他的鼻樑,「可是我的笨蛋也這麼厲害。」
待到四下無人,他便抄起林清膝彎,抱在懷裡。林清的臉貼在他的胸膛,借著月光做起旖夢。他們行走在長長的環廊之下,好似走在一片秋霜中。好似被心跳聲喚醒,林清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他已經睡在榻上,身邊則是隋瑛勻長的呼吸。低頭瞧了瞧,自己已是被人換上了睡覺時的月白稠衫,他俯身在隋瑛臉頰上吻了吻。
他突然覺得口渴,於是小心翼翼掀開床簾,下了榻。隋瑛白日內馳騁山野,已是累得很。他不想驚擾他。
他方走過屏風,倒了一杯茶水獨自啜飲時,就見窗外閃過一道鬼魅身影。
「誰?!」
沒有聲音,就在他以為是風吹樹動自己看花了眼時,那鬼影又再次出現,這一次鬼影沒有動作,而是直直地站定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一道瘦高身影,林清怔怔地放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