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慮氣急敗壞,卻不由得生出敬佩。他先前以為這人是弱不經風的,那昔日的驕傲不過是一種依託權力的耀武揚威,可他卻逐漸發現,這人從骨子裡就是高傲的。
他太高傲了,以至於輕視死亡。
林清被一盆盆冰水澆醒,他很疑惑自己怎麼還能對痛覺有所感知。於是在這種極度痛苦中,他又昏沉暈去,沉淪於昔日的夢境。
只是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在他面前,居然蹲著一人。
他眨了眨眼,努力想分辨,這究竟是幻影,還是真實的人?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林清疑惑地蹙眉,如同孩童。於是眼前的張邈笑了,他抬了抬手,輕輕撥弄了一下林清鬢邊汗濕的長髮。他怎麼現在才發現,他的樣貌分明是他父親如出一轍。
自己沒有看出來,可聖上為何也沒有看出來。
是因為他們都在刻意逃避麼?
「是我。」他說,「是我,你的仇人,的確是我。」
林清揚起嘴角,笑了,他想抬手攫住張邈的喉嚨,可他做不到。鐵鏈如同他的身世,讓他這一生都束手束腳,讓他只能靠坐在這牆角,悲哀至極地凝視眼前人。
張邈苦澀地笑,兀自搖頭。
「倘若你肯後退一步,我又何嘗願意看見你這副模樣?你是他的兒子,你是……林安晚。」張邈抬眼,「還以為,你扶持岐王,與我作對,是真有什麼為國為民之心,現下看來,也不過就為了一己私仇罷了。你只是想報仇,想證明自己。不,或許你連仇恨都沒那麼看重,你只是不甘,不甘心你父親的下場,你要走得更高、更遠,順帶著給他洗刷一個罪名罷了。」
「林安晚,我高看你了。」
林清微笑不變,只是閃爍的眼眸中,眼淚兀自淌落著。
「你比不上你父親,你比不了他。」張邈掏出手帕,揩拭林清臉上的血淚。
「要麼你撐住,出來和我做最後的決斷,要麼你就在此刻死去,我給你一個痛快。」張邈從大袖裡掏出一枚精巧的玉瓶,不知為何,他的聲音竟是哽咽的。
「可我告訴你,林安晚,你父親的確造了反,你要如何接受?你,該如何破局?」
「不…… 你騙人。」林清咬緊了牙關,艱難吐出幾字,已是渾身顫慄不止。
「五天了,你挨了幾頓鞭子?為何隋瑛沒有救你出去?」張邈站起身,泫然道:「林可言協助權王謀逆乃為板上釘釘之事,不然你以為,你為何在這裡?隋瑛又為何,遲遲不能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