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媽怔在原地一動不動地聽她罵,一張惶恐呆滯的臉,帶著不解和委屈,沒有長成的小孩一樣。
那一刻,她們的關係仿佛倒置過來。
她有一瞬心軟,卻又覺得厭煩。
姆媽每個月有一百多塊錢的殘疾證補貼,她都原封不動地存到一張卡上。
到她要出去上大學那天,她把卡拿出來塞到她的手上,臉上的神態帶著一種孩子般的得意。
她覺得心酸,心裡其實也想要待她好一點,但是一看到她,總是又氣又好笑,也就從來沒有什麼好聲氣。
很早之前好像有個醫生說過,姆媽的智力就相當於一個八歲的小孩。
姆媽刻薄起來,方式也是孩童式的,雖然她的腦子拎不清楚大多數的事情,但是她一直記得初中時候她的成績儘管還不錯,不過寫作文寫不過沈翩翩,做數學又做不過陳騫。還有,不管怎麼樣,陳老師就是喜歡沈翩翩,不喜歡她。姆媽無意間發現這幾件事最能刺激到她,於是有很多年,她就一直把它們拎出來反覆提。
就在上個禮拜,在她 23 歲,已經臨近大學畢業開始尋找實習單位的上個禮拜,姆媽還在飯桌上喋喋不休:「翩翩就是不用功,她的腦子轉撥起來啊,不知道比你快多少。」
其實她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聰明,初二下半學期,她就發現了自己的能力極限,用土話說就是,腦子轉撥慢。
數學和物理學起來都變得有點吃力,名次控制不住一直往下掉。
初三被迫跟陳騫結隊的時候,她的態度一直很差,尤其是數學,她總是很敷衍的給他說了個大概就完事,而他也不是真心想學,大家就彼此糊弄,但他偶爾有興致聽進去幾句,也願意做題的時候,那種連她都要思索半天的大題,他卻沒費什麼功夫就能很快做出來,做完之後就趴在桌上,嘴巴里很無聊地咬著筆桿,得意洋洋地側看著她。
每當這種時候,她的態度就會變得更加惡劣,沉著臉,長時間把他丟在一邊不管,也不跟他說一句話,自管自溫習功課。
從小,爸爸最常跟她說的一句話是:悅悅,你一定要努力,只要努力就能獲得成功。
不知道從哪一天,突然發現爸爸說的話其實就是空話,她就開始焦慮,而陳騫讓她進一步認識到,大多數的事情根本不是努力就能辦得到。
而她,除卻努力又一無所有。
她有時候會忍不住做起無聊的白日夢,幻想自己假如能有陳騫的腦子,翩翩的家庭,該能飛得有多高。
雖說她一直都很討厭「夢」這個字,這個字意味著虛假和沒有意義,意味著永遠也不會變成真實。
她想要的是能抓在手裡的,摸得到的東西,比如,錢。
錢有無數種用途,最主要的是,她知道只有錢能夠很溫柔地縫合起她經常碎裂一地的自尊心。
小的時候,因為姆媽的病,也因為住在家徒四壁的農村自建房裡,她從來不敢帶同學回家,怕人輕視,怕被看不起。
「怕被看不起」這五個字從小就一直銘刻在她的心上。
因為沒有像樣的衣服,她到春遊也還是穿著校服,初中班上有個男生很惡劣,他的父母都在銀行工作,家裡很富裕,他看見她穿校服,總是明知顧問,眨眨眼,故意裝出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問她,「你怎麼春遊也穿校服?」
她向來只是笑笑,無言以對。
高中上學路上,她又碰到他,看到他穿著一身工業技校的校服開著電動車遠去,心裡有一種很邪惡的快感,仿佛自己成了他質變成為殘次品的見證者。
後來她才知道她那個時候的想法幼稚到可笑。
上個月,在她為了要去哪裡實習的事情焦頭爛額的時候,一次去銀行,無意中又碰到這個男同學,他現在已經在銀行上班,穿襯衫打領帶,人模狗樣地坐在辦公室里,看到她點頭微笑,很客氣地打招呼。
她聽說過,像他這樣通過關係進銀行的人,每年只要拉滿一定數額的存款,位置就穩,至於是靠父母還是靠親戚,那就各憑本事了。
她又想起了鄒宇傑,不分寒暑苦讀,到最後自殺收場。
想到他,也就等於想到她自己。
鄒宇傑還要更慘,小學五年級突然奮進成功的那一次,一定曾使他誤以為自己身上擁有改變人生的天賦和潛力。
然而到最後發現不過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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