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孤飛什麼也沒說,好像他真的做過什麼需要林路深原諒的事。
然後他們像最好的時候那樣,並肩走回教學樓。冬夜的氣息冷而乾淨,再鋒利也是一塵不染的,和李孤飛身上的味道一樣。
貼在一起的那隻手被不動聲色地攥住,怎麼也甩不開。這似乎是李孤飛對林路深那任性而不講理的胡鬧作出的應答。
林路深走著走著,心底哼起了雀躍的小曲。他慶幸今天紅薯出鍋比較慢,慶幸抓住了這個台階,慶幸上天又眷顧了自己一次。
路燈拉長了兩個尚顯單薄的少年身影。還沒來得及長成,就消失在了沒有光的轉角。
[一]
李孤飛走進劇場大廳時,裡面正在排練。
空蕩的觀眾席上只有寥寥幾個工作人員,時不時低聲私語。燈光和聲音都從台階盡頭的舞台上傳來——在這個大廳里搖來晃去,綿綿不絕。
……
「致命的決鬥無有窮期——」
「殺死的總是那個不朽的猛獸。」
「它的命運也是我的命運。」
「只不過我們的虎不斷改變形狀——」
「有時叫憎,有時叫愛,或者意外。」
台上的布景有點像在亞寒帶,筆直的樹幹從不化的積雪間長出,葉片很鋒利,被白色覆蓋著。
「李博士,就是這個話劇,」一旁的年輕人道。他胸前掛著實習工牌,「叫《冰山與湖心島》。他們之前的男主角連續三次在演出時突然昏迷——一次正式演出、兩次排練,都在差不多演到這個段落的時候,幾小時後自然甦醒。」
「醫院檢查無明顯器質問題,推測是與大腦皮層植入的晶片有關。但我們前幾次來都找不出具體原因,晶片檢查也顯示無異常。」
「並且他植入晶片已經有兩年了,之前從沒出過問題。」
「現在劇組只能臨時換上另一個演員,據說還是從其他城市專門叫來的。」實習生說著悄悄看了李孤飛一眼,發現李孤飛正以審視的目光盯著舞台上的排練。
李孤飛在十排左右停住腳步,眼神似乎暗中冷了些。這裡足夠讓他看清念出詩句的那張臉。
那人依偎在窗前,面龐被冷調的舞台強光照亮,眼神含光,無比清晰。
「新來的這個演員長得是不錯,」實習生在李孤飛身後站定,嘖嘖道,「可演得是真不行啊。」
「李隊長……哦不,」一個戴著眼鏡的微胖中年男人朝這邊來,遠遠的就打起了招呼。他小跑著,鞋底在木地板上留下一路急促的哐當聲,「李博士。」
李孤飛仍注視著舞台中央,餘光略微斜了下。
「李博士您好,我是這家劇院的經理,姓唐。」
排練仍在繼續。李孤飛目光從舞台上挪開,沒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他轉過身,流程化地向經理伸出手,「你好。」
「您好您好,久仰了。」唐經理額角冒汗,雙手攥住李孤飛伸過來的手,鞠了一躬像在謝幕,「辛苦您提前結束假期。」
說著他又朝李孤飛身後的實習生笑著點頭示了個意。
「沒事兒,」李孤飛手腕一掙,抽回了手,「我不是在休假。」
「是因為上一個案子裡工作方法過激,被關禁閉了。」
「本來還剩五天的。」
「……」
「……」
李孤飛兩指撩開長風衣,露出左胸前西服口袋上夾著的黑色工牌,邊緣有一圈很細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