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需要再和陸……和家人商量一下?」
「不用。」林路深那會兒很瘦,受晶片、陸原和等重重因素影響,整個人氣質十分陰鬱,話也很少,輕飄飄的像一抹灰色的煙。
「我已經年滿十八周歲,不需要他人同意。還有,」林路深抬眸看了醫生一眼,「如果被我發現我的隱私被損害——也就是我來做手術的事提前泄漏了出去,我保證你和所有牽涉其中的人都會失去這份工作,並且下半輩子再也幹不了醫生。」
用晶片折磨人這種上不了台面的事,當然是不會為人知曉的。正常人看到林路深瞞著陸原和切除晶片,只會以為是他又不管不顧地在鬧脾氣、或者單純地腦子瓦特了。
醫生原本正猶豫著要不要偷偷向陸原和通風報信,聞言汗都要下來了。他顯然也聽說過林路深並不好惹的傳言,連忙支吾道,「怎、怎、怎麼會呢……你放心,我有職業操守。」
林路深在醫院裡住了幾天,做術前準備。他平日裡就經常不上課,在宿舍、陸原和家、鍾劍家四處亂竄,一個星期不出現也不算稀罕事,哪一撥人都會以為他竄到別的地方去了。
而唯一會抓住林路深尾巴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這裡。
少年林路深是個看起來任性妄為,實際卻很有主意的人。這點從他被林曼帶走遠遠的,還能一步步爬回腦科學中心就可見一斑。
既然手術的後果無法確定,林路深就必須要考慮到最壞的情況。和醫生的看法不同,在林路深的心目中最糟糕的可能性並不是死亡,而是肉體活著、大腦卻喪失了自主意識。
手術前的最後一晚,醫生和護士該檢查的檢查、該囑咐的囑咐,個別話多的又多嘴問了句要不要找家屬來陪同,被林路深一記無波無瀾的眼刀殺了回去。
病房裡終於只剩下了林路深一人。他盤腿坐在病床上,從隨身攜帶的包里取出了一個本子、一支筆。
提筆打算為自己可能迎來的失智甚至死亡預先做些準備時,林路深發現最難的並非安排本身,而是安排給誰。
事實上,他只花了一小會兒功夫就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很多選擇,像是道路縱橫交錯卻通通指向死胡同,無論怎麼走,都只有一條路是能出去的,只有一個終點是能到達的。
李孤飛。
上次見面,還是絕交。
緊要關頭時下意識的反應最不會騙人。林路深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一直都知道李孤飛的選擇沒有錯、李孤飛不會真的背叛自己,而他對李孤飛的忿恨只是在面對不如意時蠻不講理的發泄。
攤開本子的那一刻,林路深臉上還微微燙了些。似乎在自己的遺書上寫下李孤飛三個字,就意味著他先低了頭,對少年人來說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筆尖摩擦紙面,沙沙作響。林路深將李孤飛指定為自己的遺產繼承人、和失去民事行為能力後的監護人;他希望李孤飛能將自己的骨灰拋進丹寧湖裡,倘若他真的不幸在18歲就殞命了。
但骨灰拋向湖泊,墓碑卻還是要立的。林路深自己給自己寫好了墓志銘,那是他對自己一生的總結:「這裡本該是故事的開頭,卻意外成了結局。」
一切準備妥當,林路深將寫好的內容拍照,又錄了一份視頻,打包上傳到雲端;他把筆記本壓在自己的枕頭下,等著明天醒來後接受命運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