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我自己去吧。」林路深從衣架上取下外套,邊穿上邊朝外走,「放心,我沒問題。」
林路深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會有主動去找林曼的這一天。
他小時候恨過林曼,因為長年累月的被忽視、被打壓以及被控制;後來他漸漸理解了林曼扭曲心理與行為的根源,他覺得自己算是「放下了」,可放下並不等於原諒。
在陸原和的故事裡,林曼是毋庸置疑的受害者;但在林路深的故事裡,林曼仍然是加害者。
上門之前,林路深先給鍾靈打了個電話。他也沒說具體的,就說有事要問林曼,問她們現在在不在家。
鍾靈哦了一聲,說她們剛從南方度假回來,換到了郊區一個低密度的別墅小區,林曼這段時間的精神狀態不是太好,讓林路深做好心理準備。
她又問林路深需不需要自己開車去接,畢竟林路深迄今不會開車。
林路深按照鍾靈給的地址,打了個車。車往市區外開,越開人越少,連馬路兩邊的路燈都好像變暗了;茂密的植被在夜裡猶如黑影幢幢,泛著陰森的冷氣。
各花入各眼。林曼給林路深帶來的陰影,絕不是長大就能消彌的。
「要不還是我去吧。」Abyss再次道,「我肯定能裝得讓她倆看不出異樣。」
車在小區門前徐徐停下,林路深遠遠地看見鍾靈等在門前,旁邊還有一條之前沒見過的捲毛小狗,大概是新養的。
「不用。」林路深不全是逞強。他堅持自己去,有一部分原因是在田霖的事情上,Abyss和自己的立場有著微妙的差異。
林路深以解決問題為第一目的,而Abyss以不讓林路深以身犯險為第一目的。
「我估摸著你差不多快到了,正好遛遛狗。」鍾靈穿著一件花花綠綠的寬鬆毛衣,一隻手牽著狗繩,「媽媽讓我出來接你的。」
「這是陀螺。」她指了指小狗,「公子挺喜歡它的。」
林路深嗯了一聲。他和鍾靈的關係其實還不錯,但幸福平淡的日常生活對他來說就好像是鏡框裡的另一個世界,他是進不去的。
鍾靈帶著林路深進了小區,一路上有意識地在教他認路。他們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鍾劍,這個人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就是這裡。」快到家時,陀螺跑得起勁了很多。好在它是只小狗,鍾靈拽著並不費勁。
穿過入口處的小花園,林路深看見檐下一個有些佝僂的女人在緩慢地來回踱步。她身上裹著厚厚的毛毯,枯枝敗葉般的髮絲垂在臉側,一抬頭,臉頰凹陷,渾濁的雙眸在看見林路深的那一刻才亮了亮。
林路深瞬間就明白了鍾靈為什麼要讓自己做好心理準備;短短几個月,林曼好像蒼老了十歲不止。
「媽媽。」鍾靈打了個招呼,牽著小狗進屋了。
林路深站在門前,遲遲沒有進去的意思。
近看,林曼眉宇間仍留存著過去的嫵媚和精明,只是伴隨著生命力的抽離,再也鋒利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