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鎔沒有轉頭,輕聲說:ldquo雨淋不進來,淋了也沒什麼,慢慢走。rdquo
這語氣十分寧靜,辛實聽了有些受寵若驚,果然慢下來,過了會兒,忍不住悄悄嘆口氣,心裡想,要是辜鎔往後都用這個聲調跟他講話,那麼什麼吩咐他都會高高興興去做的。
又轉了個彎,到了飯廳,餐桌上果然已經開始上菜。
做事的還是詹伯,提了個應該是前院給送來的食盒,正一樣一樣往桌上擺,見他們兩個來了,笑眯眯道:ldquo頭家,辛實沒給您添麻煩吧?rdquo語氣間顯然拿辛實當自己人護呢。
辛實聽出來了,感激地朝詹伯咧了咧嘴。
這時聽見前頭的辜鎔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說:ldquo且看吧。rdquo
聽著不像好話。
因為剛才辜鎔對他和聲細語說話,辛實心裡還挺美,這會兒嘴角馬上就耷拉了下去。
辜鎔要坐在餐椅上用飯,因此又要人幫忙換位置。辛實正要上去幫忙,辜鎔阻止了,叫他先在旁邊看著,接著揮手喚來詹伯。
辛實就站在了原地。
詹伯走過來,熟練地將輪椅和餐椅面對面對齊,然後蹲下來把辜鎔的兩隻穿了木屐的腳挪到地上,做完便站了起來候在一邊。
辜鎔朝前傾身,先伸手撐著餐椅的扶手用兩隻臂膀將身體支起來,接著在空中微微轉動腰身,一個眨眼的功夫就騰挪到了餐椅上,坐好後,自己搬著膝蓋擺正了腿腳,至此就完成了更換座位。從頭到尾姿態十分從容,看書喝茶似的輕鬆。
辛實在一旁臉紅得有些抬不起頭,難怪辜鎔差點要罵他,比起狼狽的摟摟抱抱,這法子確實體面些。
換好位置,辜鎔拿了桌旁的濕毛巾,邊仔細擦拭手指,邊瞥了眼辛實,說:ldquo好了,你們也下去吃飯。rdquo
詹伯在一邊招手叫他,辛實亦步亦趨跟著他從後門出去,飯廳後邊是個天井,越過去,再跨過個門檻,裡面是個小廚房,灶台隔一面牆的小屋子,擺了張竹桌,幾張小椅,就是傭人吃飯的地方。
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高門大戶就是高門大戶,給傭人的飯菜也有葷腥,桌上一葷兩素,白米飯不夠就添,這全是往常逢年過節才有的好菜。儘管跟辜鎔相處得磕磕碰碰,但能吃飽,辛實心裡又覺得很感恩,稍微提起了點精神。
詹伯是長輩,辛實先給他添了飯才端上自己的碗。暄軟的白米飯到了跟前,他已經餓了兩天,早就前胸貼後背了,可扒了一筷子米飯,嘴都張開了,重又把碗放下,愁眉苦臉地看向詹伯,悶悶地說:ldquo我覺得辜先生不喜歡我,要不,你另找人伺候他,讓我去一心一意做窗戶吧,好不好?rdquo
詹伯正給他夾菜,驚訝地瞧了他一眼:ldquo怎麼這麼想,我覺得頭家挺喜歡你。rdquo
ldquo他才不呢。rdquo辛實像是聽到個不好聽的笑話,愁雲慘澹地咧了咧嘴,苦笑著嘀咕,ldquo詹伯你沒聽見麼,他剛才還笑話我。rdquo
這傻小子,原來是為這個吃不下飯。
詹伯笑了,說:ldquo頭家在院裡困悶已久,心情難免不好,你別把他往壞處想,也別覺著他難伺候。你看頭家像能叫自己受委屈的人?要是不喜歡,他不會留你。往後你就這麼想,他不說討厭,就是滿意。rdquo
不討厭就是滿意?
辛實半信半疑,吃了兩口飯恢復了點力氣,腦子也活過來,再一細琢磨,到底還是信了。
詹伯的話有理,辜鎔確實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真看不慣自己,早把自己趕出去,說到底,要不是自己太笨,也不能惹他不高興,這不能怪辜鎔。
辛實把兩頰塞得滿滿的,重新又恢復了勇氣,以前在廠里,一個人環抱不過來的大木頭他也能一個人收拾了,一個壞脾氣的有錢人,能比那堅如磐石的參天大樹還難伺候?
ldquo他,有二十嗎,沒娶太太?rdquo辛實不怕辜鎔了,可也不想哪天又沒頭沒腦說錯話惹他生氣,就想多從詹伯這兒多打聽些他的事兒。
詹伯嘆口氣,說:ldquo頭家年庚二十五,原先訂過一樁婚,二十歲時老太太親訂下的,後來沒了。rdquo
辛實驚訝,按辜鎔的相貌和這麼個大宅子,婚事不該吹。他好奇道:ldquo怎麼沒的?rdquo
詹伯輕輕拍了拍自己兩條腿,又指了指右邊耳朵,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