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仰起小腦袋,用力地喘了口氣,這才突然打開了語言的通道似的,發出了短促的、帶著哭腔的聲響:「哥……」
一瞬間,蒼茫的夜色和飛塵瀰漫的馬路都一同寂靜下來,擺出等待的姿態。她抬起灰黢黢的小手,抓緊了趙漣清的衣袖,後知後覺的害怕好似溺水。
她抓住了她的哥哥,就是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
「哥哥!」
這一次,聲音終於清晰,終於明了,終於帶著幾分命運般的塵埃落定,灌入了趙漣清的耳朵內。
少年的瞳孔微微收縮,宛若一根纖細的針,而後又舒展開來,化為一灘氤氳的墨。
他抱著懷裡的小姑娘,失而復得的心跳聲如雷如驟雨,好一會兒才平靜。
聲音染上幾分沙啞:「別怕,哥哥在。」
沈念委屈地皺起眉,眼淚像是泄了洪,嘩啦一聲將胸腔里的大石頭衝散。她撇開嘴,開始嚎啕大哭,聲音撕破了沉靜的黑夜,將瘀積了一整日的委屈,那麼久那麼久的思念徹底宣洩出來。
她說不是她乾的,望遠鏡不是她偷的,為什么小面老師要請家長過來。她從不偷人東西,因為媽媽說,偷東西是不好的,她一直最聽媽媽的話了,向來不是壞小孩。
可是為什麼大人要這麼對自己,為什麼媽媽會死掉,為什麼她回不到申城去,為什麼那個超速的司機反而要罵她。
她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因為她如此懵懂而又年幼,這個世界卻向她展露出了如此殘忍的一面。
而她本不該在這個年齡經歷這些,也本不該哭得如此難過,如此聲嘶力竭。
第9章 新的一年小姑娘將腦袋往哥哥懷裡拱了……
少年聽著懷裡撕心裂肺的哭聲,好一陣子都沒說話。
過了會兒才抬起手,趙漣清溫柔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溫聲細語地哄:「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別害怕念念,別害怕……」
那天晚上,沈念不知道哭了多久,到最後嗓子已經干啞,這才把心裡所有的委屈、難過和不安統統發泄了出來。小姑娘逐漸勻好氣後,抽抽噎噎地將臉埋進趙漣清的懷裡,死活不肯抬起頭。
趙漣清拍了拍她的背,溫聲道:「怎麼了?」
「我眼睛哭腫了,很醜。」
少年忍俊不禁:「你只是變成了小花貓,快抬頭,讓哥哥看看。」
沈念不情願地抬起頭,兩隻水靈靈的杏核眼果真腫成了核桃,雪白的腮幫子淚痕遍布,看起來狼狽極了。少年卻心軟的一塌糊塗,只覺得可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一點都不醜嘛!」
小姑娘吸吸鼻子,撇撇嘴。
「你騙我。」
「哥哥從不騙你。」
這聲『哥哥』讓沈念心頭頓時盪起一抹和煦的暖意。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小姑娘將腦袋往哥哥懷裡拱了拱,小手抱住他的腰,索性變成一隻耍賴的樹獺。
趙漣清無可奈何,只能抱著
她起身,慢慢往自行車的方向走。走著走著,不知是誰的肚子咕嚕嚕叫了一聲,懷裡的人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哥哥的肚子好吵啊!」
「對呀,吵著要吃的,」趙漣清把她放在地上,將倒在一旁的自行車扶好:「要不要吃麥當勞?」
小姑娘點點頭,化悲憤為食量:「吃!」
盛夏涼夜,漫天繁星。安靜的馬路上只有自行車咕嚕嚕行駛的聲音。
晚風帶著萬家燈火的暖意吹拂而來,吹過少年清雋的眉眼,吹過他雪白的襯衣,吹過后座上那個抱著哥哥腰肢的、陶瓷娃娃一樣的小姑娘。他們哼著一首不知從何處聽來的歌——
我從遠方來到陌生的地方
就像沉睡了不知多少個年頭
我將不顧一切的來到這地方
放眼望去一路春光不再平凡
白蘭鴿白蘭鴿
飛過似水華麗的人間
直到擁有了一切
還是飛向北方【注】
……
「北方是哪裡啊?我們現在在北方嗎?」
「我們在南方,不過北方的城市可多了,我們的首都北津就是北方呀。」
「我知道北津,舒凡說那是他老家。」沈念心情平復了不少,話也多了起來,「他還說,他們那邊的人,說話舌頭是捲起來的。」
舒凡還因此嘲笑過她的普通話口音呢,明明她也說得很標準。
自行車「咯吱咯吱」地碾過馬路,少年的聲音冷不丁傳來:「是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