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語言是中文,海關摸索著看了一眼,又核實了一下她的記者證,確認信息無誤後,便還給了她。她沒有立刻伸手去接,問他今天是否能入境拉赫維,那個海關沒好氣地說:「進不去,進不去!你們這些當記者的難道沒聽說嗎?前幾天有人肉炸彈跑到機場附近引爆,這幾天都不讓蝗蟲們走這裡入境了。記者小姐,你要是想入境,就等明天吧。明天就不是我值班了,沒準我的同事會心軟放你進去。」
三天前,為了報復甦爾坦對聖河南岸首都的轟炸,拉赫維的民間武裝組織蓋爾里又安排了兩個會講波塔語的人,假裝成蘇爾坦人在機場大巴上引爆了自己。
這次爆炸事故造成了6個拉赫維人、3個蘇爾坦機場工作人員喪生。而那6個不幸遇難的平民,全部都是往返聖河南北看望親人的平民。
沈念曾預想過入境戒嚴,但沒想到會如此嚴格。她剛想繼續爭取,那個海關便溜之大吉了。身邊的人開始唉聲嘆氣,飢餓的小孩子哭鬧不止,大聲尖叫起來。
這是她來到這片土地的第一天,還未入境,便已經意識到這次任務的艱難。機場老舊的玻璃倒映著外面橙黃色的天空,明明是碧空如洗,卻仿佛籠罩著
一層陰霾,看著讓人不安。
於是,當天晚上她便被迫滯留在了機場,和那些疲憊不堪、滿臉倦容的男女老少一同度過。幸運的是,第二天值班的海關小哥心情似乎格外不錯,放行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沈念排了五個小時的隊後,終於順利入境。
隨後,她坐上了聯絡人阿哈爾的車。
阿哈爾是土生土長的拉赫維人,就職於拉赫維的獨立電台,個頭很高,皮膚粗糙,穿這白色Polo衫和牛仔褲,這身打扮在此處已經算得上體面。
他受過高等教育,英文很好,一路上都想和沈念聊天,但她昨晚沒有休息好,實在是太困,又要倒時差,一上車便沉沉睡了過去。
等到了公寓後,她被人晃醒,看到了車窗外舒凡的臉。
那一瞬間,她神智模糊不清,還以為自己在國內,下意識用中文道:「幹嘛喊醒我?」
舒凡沒來得及開口,身旁傳來了一串含著笑意的阿拉伯語:「這個女人準是睡糊塗了!」
她迷茫地眨眨眼睛,看了眼駕駛座上陌生的中東男人,又看了眼車門前的舒凡,一股莫大的剝離感襲來。
對了,自己在拉赫維。
她已經在拉赫維了。
沈念輕笑一聲,揉了揉眼睛,從車裡下來。舒凡淡淡道:「你的公寓已經收拾乾淨了,就在我樓下。有什麼事情直接敲我的房門就好。」
「好的。你什麼時候到的?」
「昨天一早。」
「來這麼早啊。」
舒凡說是總社的安排,他算是派駐點的負責人,除了日常充當沈念的攝影記者以外,還有一些別的工作需要提前對接好。
簡答地交流了一會兒,沈念又有些犯困。阿哈爾見狀,幫她拎起行李箱,和舒凡一起把她送上了樓。她一進到房間裡,精神便如同漏氣的皮球一樣萎靡起來,洶湧的困意幾乎要糊住她的眼睛。
她強撐著精神跟著兩個男人上了三樓,把行李箱接過來,道謝。「嘭」地關上門後,她便立刻摸索去了臥室。
臥室的燈沒開,也拉著窗簾,漆黑一片,她看也不看,徑直朝著房間中央的大床撲了過去,一頭栽倒在床上,很快便陷入了香甜的睡眠。
醒來後是下午七點。
昏暗的房間寂靜無聲,像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
她在床上滿足地伸了個懶腰,摸索著打開了床頭燈,小小的暖黃色燈光把房間照亮。
這是一個普通的拉赫維單身公寓,臥室大約8、9平。牆上貼著漂亮的小花壁紙,正中央是一張黑色的鐵藝床,床上鋪著純色的被褥,質量一般,非常薄。
除了小床以外,這個臥室便只能擺放得下一個衣櫃了。
她起身,從床上下來,腳步虛浮地來到客廳,打開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鋪著一條色彩艷麗的長方形桌布,在這略顯簡陋的房間裡顯得格外醒目。
這張桌子身兼重任,既要充當餐桌,又要兼任書桌,看起來搖搖晃晃的,稍微碰一碰便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除此之外,尋常客廳里必備的電視、沙發,這裡統統不見蹤影,只有一個開放式廚房和一個髒兮兮的小冰箱,那冰箱看起來年代久遠,也不知已經使用了多少個年頭。
說實話,比她預料中的條件好一些。
方才坐在阿哈爾的車上時,她在短暫的清醒間隙,透過車窗看了幾眼拉赫維的街道。許多建築物都已被戰火炸得破敗不堪,千瘡百孔,但只要還能通電,裡面便依然堅強地住著人。那些沒了屋頂的咖啡店,失去大門的小吃店,也都照常營業,頑強地在這戰火紛飛的土地上生存著。
這個條件,在拉赫維估計已經算得上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