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清池雙拳緊握,不敢相信這是司珏所經歷的事情。
他一個人,殲滅數十萬魔族,打得渾身是血,精疲力竭,仍不忘在勝利而歸後換了一件乾淨衣衫。他照顧著別人的情緒,不為邀功,一片赤誠,只為了這天下能有太平之日,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幾滴眼淚噼啪墜地,禹清池捂住胸口處,揪心之痛鋪天蓋地地傳來。她很想,很想抱抱殿中的少年。
「放我回去吧,我想看看司珏。」禹清池顫著聲音道。
只是事情並沒有完,禹清池睜眼閉眼之間,身邊又換了一個場景。她立在一片偌大的石台中,四面八方都擠滿了人,不知是誰朝著她投過來一塊掌心大的石頭,她下意識抬起手躲避,那塊石頭自然而然穿過她,砸在她的身後處,發出「啪」的一聲。
與此同時,一聲很輕緩的悶哼落在禹清池耳中。
她竟不敢回頭。
第74章
天空飄來一片沉沉的雲霾,將整個石台遮得不見天日,豆大的雨點噼啪墜下
,穿過禹清池的身體,在她腳下濺起水花。
雨下大了,周圍的人卻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任憑雨水沖刷著臉和身體。他們義憤填膺,握著趁手的石頭,如審判一般目視禹清池的方向。
禹清池深吸口氣,緩緩回頭。
少年被剝去外衣,身著輕薄的裡衣跪在石台正中,麻繩捆住他的手腳肩胛,幾乎到將衣服勒破的程度,因此他只有項上可以活動。
他仰頭,額上的傷口血流如注,雨水混著血水淌了滿臉,順著脖頸淌進衣衫里,浸出一朵朵血花。
禹清池俯看著他,正對上他的眼睛,這雙眼睛委屈、困惑、難過、失望,本該存在的亮光黯淡微弱,血水將一雙眸子浸成暗紅色。
即便如此,他甚至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是委屈太盛,極力壓制卻仍控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他喃喃說些什麼,湮沒在雨聲里。禹清池靠近他,在他唇間聽到三個字:「我沒錯。」
他一直念著這三個字,聲音漸高,「我沒錯!我沒錯!」
「你現在還不肯認錯,實在是冥頑不靈。」
禹清池循聲看去,這話是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說的。
老者話落,接踵而來的便是各種的侮辱謾罵。
禹清池一眼掃過去,入目全是這些人指向司珏的手指,憤然的眼神以及他們噴濺的口水。
一個婦人從人群中擠出來,意圖撲到司珏這邊來卻被攔住,攔她的人說:「這小子道法高強,不知修了什麼邪術,葬送我們羌國十萬英魂啊。若非我們放話要燒縉珩山,他才不肯乖乖被俘。你別過去,小心他使什麼詭計。」
婦人聽罷倒沒過來,只是驀的一拍膝蓋,跪在地上哭起來,這哭聲嘹亮,叫在場的聲音都落於下風,無數目光落在婦人身上,她這才發揮:「想當時羌國英魂化生,我那去戰場當兵的兒子還回來看過我。他讓我放心,他很快就會帶著鐵騎踏破阜國,為羌國復國,為戰場的英魂向阜國復仇。可未曾想,再次殺死他們的人,不是阜國的軍隊,而是我們羌國的人。」
婦人這話出口,有人感同身受,禁不住用袖口抹起眼淚,只是拭去眼淚的眼睛中仇恨的怒火更甚。
有人附和婦人:「我丈夫也回來過,他還看了我和兒子,讓我們沒有他也要好好過。他說他不肯投胎轉世,就算魂魄盡滅也要戰到最後向阜國復仇。沒想到家賊誤國啊!」
「我羌國怎麼會有這種狼心狗肺之人!不將他碎屍萬段,難解我們心頭之恨!」
……
說起司珏的死法,在場凌辱人的法子層出不窮。
有人說要將司珏開一個口子,倒懸於樹上,讓他的血慢慢流干。
有人說要將司珏凌遲,把他切成一段一段的餵狗。
還有人說要用巫蠱之術將司珏永生永世囚起來,讓他每日被惡鬼撕咬,酷刑加身,死也死不成。
說話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痛斥老天不公,滿腔恨意發泄在司珏身上。
司珏失神地看著他們,聽著他們口中最惡毒的話,最後埋下頭,他不知在想什麼,肩膀上下聳動著。
好像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