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盼尖叫起來。
戒尺在半空中抖了兩下,母親的眼神閃動著淚光。楊盼想著自己孤獨飄蕩時的樣子,抽噎著把躲藏起來的手心又攤了出來。
戒尺堅定地揮下來,砸在紅彤彤的手心裡,手不自主地彎著,仿佛盛放著不能承受的愛意。
然而楊盼也就忍到了第五下,內心那個經歷過背叛和孤苦的靈魂,已經被皮肉上傳來的劇痛給打忘了。她掙扎得近乎要趴在地上,而手指卻被捏著,舉得高高,暴露在戒尺的風聲之下。
「阿母,阿母,我痛死了!」她哀哀地求饒,心裡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親生的,怎麼捨得這麼打呀!
還好,她使眼色的那個小宦官不是飯桶,門外腳步急急,還有她皇帝父親的一聲高喊:「等一等!」
楊盼痛哭流涕,把自己蜷得跟只小貓兒似的,可憐巴巴地透過被眼淚糊了一臉的髮絲兒看著皇帝。
皇帝懼內,先是換了笑臉對沈皇后說:「阿圓,你累了吧?」
皇后「咚」地一聲把戒尺丟他懷裡:「累!你給我接著打!」
楊盼的哭聲陡然高了。
皇后瞪著眼睛,揚起巴掌喝道:「還敢大聲哭?!」
皇帝笑道:「累了歇歇。對了,你看看誰來了?」
楊盼被額前碎發糊著臉,聽這話才好奇地回頭瞧。外官本不能進皇后的宮殿,而皇帝背後站的那個,一身布衣飄飄,綸巾博帶,笑容淡逸,不是她二舅沈嶺又是誰?
這下見舅如見娘,楊盼扁了嘴叫一聲:「二舅……」剛剛被皇后嚇回去的眼淚和撒嬌的聲氣兒一起飆了出來。
雖穿布衣,實則卿相。沈嶺自從扶助楊寄登上至尊之位後,自己知道歷代開國皇帝的功臣不大有好果子吃,所以拒絕了異姓王的分封,拒絕了錄尚書事(1)的官職,而帶著一個「國舅爺」的名分,帶著皇帝賞賜下的黃金白銀和良田,陪著愛妻在江南水鄉之間過起了富裕田舍翁的生活,逍遙自在。
當然,皇后在朝獨寵,國舅爺本是謀略過人的聰明人,皇帝若有煩難,也會招他上朝諮詢。沈嶺不過就是缺件紫袍,缺頂起梁冠的布衣卿相而已。
沈皇后大約今日太氣了,見都是家裡人,也不願掩飾,把身邊侍女和宦官都轟了出去,然後忍不住擦著眼角說:「我何嘗想動手?阿盼她也太不像話了!巫蠱的東西,上得了台面麼?若是後世記載下來,廣陵公主以巫蠱之術戧害別國來人,她的名聲還要不要?真真氣死我了!」
大概想想生氣,見皇帝還抱著懷裡的戒尺傻站著,沈皇后賭氣伸手去奪:「都是叫你寵壞了!你下不去手,我來打!」
皇帝心疼女兒,又怕老婆,捧著那柄戒尺不知道是給好,還是不給好。
這時,沈嶺輕輕取過那把戒尺,解了皇帝的圍,正色對楊盼說:「阿盼,皇后發怒,你知道為什麼?」
楊盼抽抽噎噎:「我今日犯了過失。」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沈嶺微微一翹嘴角,「既然有過,打你也不算冤枉,是麼?」
「是……」楊盼心一橫:這三個人里,舅舅勁兒又不大,平時又疼愛她,叫他打,總比叫氣頭上的皇后打,要來的便宜。
沈嶺果然只是用戒尺在她紅腫的手心裡微微一拂,道:「那麼,你怎麼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