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若高高地俯視著楊盼,把楊盼失控失態的情緒盡收眼底,於是她驚惶的嘴角不小心時會勾起一絲笑意。
楊盼咬牙切齒地說:「你害得我們家還不夠麼?」
「若有誤會,還是解釋清楚比較好吧。」李耶若挺著胸,雙手恭順地相挽,一切在她的控制之中,事不怕大,就怕不大。
楊盼甩開她的雙手,哽咽了一聲「你這個禍水」就往外跑。李耶若看了看周圍,說:「我去瞧瞧吧。有的話,不說明白不好。」也追了出去。
太初宮是前朝所建,建制頗大。自當朝皇帝楊寄改朝換代之後,因為不設後宮,用不到那麼大地方,用不到那麼多人,房子雖不好拆,卻空關了不少。李耶若緊走慢走,跟著楊盼到了一所空置的宮室中,躊躇了片刻,毅然跟了進去。
楊盼身邊有兩個小侍衛,楊盼指著李耶若問他們倆:「你們確定,上次那話是她說的?」
小侍衛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遍身墨點的李耶若,點點頭說:「是呢!」
楊盼目眥欲裂,一手戧指著李耶若:「就是她誣陷我阿父的?!」
沒等小侍衛說話,李耶若已經泠然道:「誣陷?只怕今日是你們要來陷害我吧?」她冷冷地哼了一聲:「要滅口麼?我等著!」
今日,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她今日跟著楊盼而走,而且,她的後手還有那一步棋子,對質她不怕;就算死,她也不怕。
何況,幾日相處,她已經把楊盼這個廢物點心看得門兒清:耳朵軟、腦子笨、心腸又嫌好,除了會說幾句狠話,會搞幾個惡作劇,也不過是色厲內荏,小孩子的把戲,其他百無一用,就是個傻瓜!
她李耶若從小在內宅里經歷那麼多不見波瀾,卻暗地潮湧的風波,死亡都擦肩而過多少回了,對付這麼一個傻瓜,還不是動動嘴皮子的事?
楊盼的手抖得厲害,指都指不住李耶若一般,亦是氣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耶若冷笑道:「你要滅口,我也攔不住。只是我從西涼一路來,從建鄴的大門萬眾看著走進太初宮,今日又在我族人的面前離去,若是暴斃,你可須想一想怎麼跟天下人交代。」
楊盼道:「你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再說,你們西涼也不過是我們大秦的手下敗將!」
李耶若笑著點點頭:「極是。」
楊盼反倒餒了,過了一會兒奓著膽子又嚷嚷:「何況,你還以為我阿父真的喜歡你?」
李耶若瞳仁瞬間一瑟縮,又很快恢復了原樣。她仍是一臉冷而嬌媚的笑容:「我不知道,不過,古往今來哪有一個皇帝後宮只有一個皇后的?他倒不怕人說?」她覺察楊盼的目光如炬,盯著她的眉梢眼角、唇齒頰頷,頓時有種逼仄感撲面而來,不知為什麼,生出一種不能被她逼視的直覺,只能丟下一句:「你來殺,我等著。」轉身要走。
楊盼雖還不會收斂目光,但真有心看人,還是能發現李耶若表情里的細微差別。李耶若雖然戲入骨髓,到底也才十六歲,那些喜或驚,總會在一時壓制不住情緒的時候略露端倪。
原來人心就是這樣看的!
楊盼見她快要出門了,便在背後幽幽說:「我告訴你,我還是不信。我秣陵老家,有相面之法,女子眉散,才是破瓜,你不是。」
李耶若辭鋒上的小勝,竟然差點被這句話破功。
楊盼分明看到她的背影滯了滯。
楊盼心裡吁了一口氣:試探了這麼多種話語,若真是抽梯子的話都要抽光了,好在不算白費。
李耶若回到西苑自己住的屋子,翻開菱花鏡,仔細打量自己的眉毛。看了一會兒,看不出端倪,不由有些焦躁,她伸手搖了搖茶壺,裡頭空空如也。作為質子生活在異國他鄉,雖受禮遇,到底不比當年做縣主時被伺候得周到。只是家破人亡,那些富貴過眼雲煙一般,實在不值一提,更及不上她心中的仇恨和野心。
李耶若起身去宮院耳房打熱水。
耳房的幾個婆子,今日見了她極為客氣,伸手接過茶壺,殷切地說:「奴婢來,奴婢來!怎麼好讓貴人親自做這些腌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