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帝的手頓了下來,少頃笑著說:「幹嘛縮頭?怕我打你?」
楊盼睜開眼,委委屈屈點點頭。皇帝笑著呼嚕了她腦袋一下:「小蠢瓜,我倒是捨不得你把自己的形象糟蹋成這樣。這種不靠譜的話、不靠譜的事,你出面最合適,人人都不會覺得奇怪。」
原來是鼻子上抹了白_粉扮了小丑。
楊盼嘴角抽搐了一下,要笑笑不出來,要哭哭不出來,擠出了一個很難看的表情。
皇帝卻正色起來,坐下來雙手撫膝:「阿盼,坐下來,阿父有些重要的消息,我要你一起聽,分析分析這是怎麼回事。」
他緊跟著不緊不慢地對楊盼講起來:「武州離建鄴,快馬要六日六夜,所以斥候的消息是今天上午剛剛送到的,比烽火晚了好幾天。但是人的消息,到底要確切得多:這次的戰火,並非西涼國君燒起來的,而是武州郡自己的叛亂。叛亂的人姓石,原本是武州郡的副將,我征討西涼時,他恰被調到其他地方協助,所以武州失守的時候,他躲過一劫。」
皇帝停頓了一會兒:「武州郡王被殺後,武州沒有了藩王,轉派了一個郡牧,然後以這位姓石的副將掌管軍政。現在,就是這位石副將殺了郡牧,挑旗造反。」
楊盼眨巴著眼睛,認真地聽,雖然並沒有聽出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皇帝沒有再說,遞過一張紙。楊盼一看,頭都大了,紙上密密麻麻寫著四六體的駢賦文字。皇帝卻道:「這是石副將發出的檄文,斥候帶過來的。現在傳在涼州一帶,有東漸之勢,裡頭文字細微之處,還是要自己讀合適。」
她讀書不多。就是上一世,認識字,讀點小說話本,遇到佶屈聱牙的地方都一律跳過,現在這樣一篇檄文,只覺得全是字——每一個字都認識,但是連起來不知道在說啥。
皇帝並不回應她求助的神色,而是說:「你先讀,讀不懂的地方明天去請教郭師傅。」轉身走了。
楊盼真的讀不懂,雖然不知道合適不合適,但是既然父親都發話了,還是多請教為妙。
第二天,到了內書房,趁著更衣的時候,她拿著那一紙檄文前去請教:「郭師傅,這東西,你能給我講講麼?」
郭師傅捋著鬍鬚,眯著眼睛湊近了看,邊看邊吟哦,半天后說:「文辭粗淺了些,氣勢倒還勃發。這句『認他國凶逆為友邦,棄手足忠忱於顯戮』,嘖嘖,罵得好痛切!……公主這文章,是哪裡得來的?」
楊盼聽他單獨挑出來的這句,預感不妙,硬著頭皮說:「是武州的叛軍傳出來的。」
書房裡外頓時一片死寂,郭師傅張著嘴,差點把自己鬍子扯下來。
——既然是武州傳來的檄文,這個「為友邦」的「他國凶逆」,自然就是南秦的皇帝楊寄了。
楊盼懊悔得要死,奪過了檄文說:「胡說八道的東西,我不想看了。」
眼角餘光恰恰瞥見,李耶若掩不住的得色。
楊盼捏著那張薄薄的竹紙,指甲幾乎要把它掐破,她低下頭又看了一會兒,又把紙遞了過去:「師傅你來保管吧。」
郭師傅尷尬地勸道:「古來就有『刀筆』的說法,一件事在厲害的刀筆手筆下,可以翻黑作白,可以顛倒是非。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他大概也上了心事,接過檄文的手指一直在發抖,這次的「更衣」顯得特別地長,郭師傅一直盯著那張紙,許久都沒有叫這些女孩子們繼續上課。
好容易熬到了下午太陽西斜的時候,女孩子們回去還有女紅要學,所以一早散了學。原本拎包跑路最快的楊盼,伏在桌案上,一點走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