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胡說。」皇帝訓她一句,然後趕緊夾好楊盼最愛吃的魚肉,細細地給她摘掉刺,餵到嘴裡,還笑得和藹可親。
「你看,李耶若比你大四歲,算是嫁得晚了,但是也要嫁人的。沒有父母做主,也得找個男人,終身有個依靠。」他譬解著,「北燕的使者已經快到了,前鋒的聘禮都送在軍帳門口了。我叫人先檢視,沒有問題的話,你幫著入帳好不好?」
楊盼拖著一雙受傷的手,又開始忙碌起來。
李耶若大婚在即,每日打扮保養成了她最重要的事,因嫌北地乾燥,日日都要好幾斤牛乳和一大碗奶油敷臉潤膚,拒絕曬一點太陽,楊盼好幾次到她那裡,都看見她在用熱牛乳慢慢地泡她的一雙玉手,手從牛奶里伸出來再擦乾,再抹上奶油細細地揉到一點油光都看不見了才算保養完手。而那雙手果然白得發亮,像閃著光澤的上等珍珠一樣。
李耶若的公主架子也搭得極好,此刻定然是不會起身見禮的,甚至連脖子都懶得點一點,說一聲:「廣陵公主來了?坐。」最多再加一句:「我到底大了幾歲,再不保養可就老了。」
楊盼看看侍女倒掉的一大盆牛乳,她不由肉疼:「這麼多牛乳就不要了?」
李耶若「咯咯」地笑著:「公主好節儉!這牛乳又是多值錢的東西?難道比得上女人的相貌值錢?我勸公主要改一改想法,等人老珠黃了,再後悔就遲了。」她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手,時不時還發出不滿意的嘆息。
楊盼開始被她這老氣橫秋的話說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後來也就習慣了她這腦子有病的模樣,連她那個小氣吧啦的武夫皇帝父親都不嫌李耶若浪費,她嫌什麼呢?橫豎沒幾天她就要出嫁,遠遠地滾蛋了!
而北燕送來的聘禮也算是很豐厚的:九十九頭牛,九十九隻羊,三十六頭駱駝,三十六匹馬,都取的吉祥數,擺開來幾乎沾滿了壁壘之外飼養牲畜的圈。此外還有衣裳首飾,多是貴重的貂皮、灰鼠皮、狐狸皮,飾品也打造得拙樸,赤金上鑲著琥珀、碧玉,或者是北燕地區特產的巴林玉。
楊盼聽手下的宦官唱數,自己只能袖著手看,看到幾件巴林玉首飾的時候格外多關注了兩眼,這玉不是黃就是紅,細膩潤澤,但是中原地區不太多見——確實和羅逾那把短劍上的飾玉一樣。
楊盼想著羅逾那把劍,又想起他說願意送李耶若入北燕和親的事,一時思緒有點亂,最後想想,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自己既然無法決定是否讓羅逾回去,也不知道他回去後自己會面臨什麼,還不如聽聽阿父的意見。
皇帝恰好也不忙,正在親自教兒子讀兵書。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念了一句,然後譬解著,「不光是戰場,朝堂也是,人與人相處也是,如果不能知曉對方是實力,從何判斷如何用兵、如何布陣、如何設疑?人與人之間,如果不能了解對方,如何知道這個人的優勢該怎麼使用?劣勢該怎麼利用?……」
他抬頭看看候在一旁的女兒,拍拍兒子的腦袋說:「道理講給你,其他還得自己去領悟。出去再練練劍法,手眼敏捷,可以救自個兒的命。」
楊烽在父親面前規規矩矩的,到門口對姐姐偷偷做了個鬼臉。
皇帝喝道:「一會兒我去看你練劍,帶戒尺去呢!」
楊烽一吐舌頭,一溜煙跑了。
皇帝拍拍身邊的坐席,對楊盼說:「過來坐。」然後自然而然地抓過她的手看看,滿意地笑道:「果然已經好差不多了。我做的事,都有譜!」
楊盼期期艾艾說:「阿父,李耶若出嫁,我們這裡總要有人送嫁吧?」
皇帝注目過來,不再是剛剛寵溺地看小孩子的目光,鄭重地點點頭說:「自然。」
「呃……」楊盼終於問,「誰去呢?我在想,羅逾既然是北燕人,讓他去其實反而合適:他並不知道我們其實已經了解他的身份,還沾沾自喜,以為他在我國為間,神不知鬼不覺。若讓他前去,我相信他捨不得這裡已經達成的一切,一定會回來。到時候再想法子抓他的蛛絲馬跡,就知道北燕到底想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