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公當過上一朝的皇帝,他的妹妹是永康公主。我雖記得一些,到底那時候還小。」楊盼嘆口氣,「後來阿父到北邊去,永康公主好像也跟著他去,一夜間就消失了一般,後來再也沒有看到。」
她又搖搖頭:「但是年齡不對啊。永康公主嫁給我阿父的時候,我都已經五六歲了!」
太子坐在溫暖而微微搖晃的車裡,大大地打了個哈欠:「這些破事,大概夠寫個話本子了。我反正那時候還在吃奶,我不知道。你要不怕挨揍,直接問阿父唄,他肯定每個細節都清楚得很。」
但是這是皇帝一直覺得深深虧欠沈皇后的事,哪怕沈皇后從來不提,也沒有再為這事生過氣,他也心裡窩囊。所以誰敢問皇帝這件事,還真是找揍呢!
「阿弟,」楊盼在車裡搖晃了好一會兒,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我要你幫我。」
楊烽居然沒有推辭,也沒有拿喬,而是拍著小胸脯:「阿姊吩咐一聲,當弟弟的萬死不辭。」
楊盼撇撇嘴——哪兒學來的江湖氣?不過有求於人,要仰面帶笑,不好揭人老底,挫人臉面。她只能假裝沒注意,到弟弟耳邊說了一通。
楊烽的大話果然沒有再說,沉吟了好一會兒才答道:「阿父知道了,我怕要挨一頓好打。」
「我……」楊盼咬咬牙說,「我替你!」
楊烽笑道:「你替我挨?算了,就你這嬌滴滴的,阿父才不會讓你替呢。打完了我,你替我拿藥遞水我就滿足了。」
「這……這算是答應了?」
楊烽點點頭,很鄭重:「答應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是真正的君子——國君之子,說話一定算話的。」
到了豫州府衙的大牢,知道公主和太子要來,早就灑掃一淨。車馬直接進到院子裡,典獄跪候車下,先說了一通恭迎的話。
楊烽揭開帘子說:「少說沒用的話吧。我們今兒來,就是看看一個人,順便問問話。既然公主在車裡,不方便見外客,你們只管開好門鎖,點好燈燭,然後麻溜地離開,別偷覷公主的相貌,就算是會辦事的人。」
「是!」典獄道,「是不是要把那位羅郎君戴上鐐銬?」
沒等楊烽點頭,楊盼沉沉說:「不用。」
然後轉臉低聲對楊烽解釋:「咱送飯來的,他帶著枷鎖鐐銬,一動就『丁零噹啷』的,手腕還夠不著脖子——到時候你餵他啊?」
楊烽腹誹:那也該你喂!
楊盼沒再多話,眸子在暗暗的車廂里亮晶晶的——車子已經直接駛進門裡。楊烽說:「那,我就不陪你了?」
楊盼點點頭,伸手拿那個提盒,雖然死沉死沉的,她還是堅持自己拿著。
牢里只剩幾個等候伺候的禁婆,以及楊盼自己帶來的幾個侍衛。長長的甬道盡頭,最乾淨的一間是羅逾的。
說是「最乾淨」,還是相對的。楊盼一路雖被步障遮著,看不見兩旁的景象,但是聽得見各種鬼哭狼嚎,無外乎受刑之後傷口潰爛的疼痛,或是無以言說的冤屈,聽得人心驚膽寒。楊盼的腳底都能感覺地上黏糊糊的,鼻子裡充斥著血腥味、汗臭味、糞臭味、尿騷味和其他種種難聞的氣味,不是怕跌架子,她早就伸手捂鼻子了。
好容易走到頭,氣味清新了些。木柵欄圍起一間單獨的囚室,頂上還開著扇小窗戶,傍晚的光從窗戶上落下來,仿佛一盞頂燈,照見那人瀑布般披散著的長髮。
「羅逾。」楊盼輕輕喊了他一聲。
羅逾低下頭,長發愈發遮著他整張臉:「你來幹什麼?這裡太髒了,不適合你。」
「我不嫌髒。我給你送點吃的。」
「這裡供晚飯的。」羅逾說,意思就是拒絕。
楊盼不屈不撓,一如既往:「這裡吃的什麼鬼?剛剛我來的時候看見滿到處都是蜘蛛網,端來的飯里要是落兩隻喜子,你吃還是不吃?」
怕蟲子的羅逾被她說的幾乎要炸開了,強忍著腦海中泛起來的飯里落著蜘蛛的場景,頓時一陣反胃。
楊盼又繼續絮絮叨叨地說:「我帶來的是御廚房的東西,滋味好不好我不去吹它,至少乾淨,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