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嶺擁著白裘袍,坐在熏籠旁邊, 把栗子一顆一顆擺在火盆里烤著,烤熟的栗子自然會從剪開的殼兒里散發出陣陣甜香,他用火鉗把烤熟的一粒粒夾出來, 吹掉上頭的炭灰, 一系列動作認真細心,仿佛外頭的大雪和裡頭滿心煩躁的皇帝都不用在意。
皇帝乾脆坐到他身邊,從一堆烤好的栗子裡拿出幾粒剝著吃, 滾燙而噴香的栗子吃起來費勁但不忍放下。皇帝漸漸也放鬆下來,邊吸溜氣兒邊吃邊說:「你小子永遠會享福,今兒叫你進宮來談事,帶三斤栗子!」
沈嶺看他吃得快, 伸手攔著,笑道:「這三斤栗子,主要是給我外甥、外甥女吃的。陛下又不是孩子, 吃這些零嘴怎麼吃得這麼歡?」
接著又說道:「西涼偷偷迎娶北燕的公主,又把女兒嫁到北燕去, 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李知茂本來就是翻覆無常的小人,當年不是被打得兵臨城下, 也不會簽署與我國的盟書,今日有高枝兒攀,當然會要背盟。而且聽說, 北燕送去的公主又嬌又美,把李知茂迷得不知晨昏,朝政的事情撒手丟給了幾個兒子處置,幾個兒子要討好他,又想扳倒太子,內里已經鬥成了一窩馬蜂。」
楊寄說:「還不止於此。李知茂突然說絲織品如今繁盛,種稻不如種桑,這一年來確實買賣絲線,賺了好大一筆錢,他和北燕、柔然因為這樣的商貿,關係也密切了很多呢。」
沈嶺夾栗子的動作慢了半拍,望空想了想說:「他想錢想瘋了?」
皇帝冷笑道:「他以為我就治不了他了!李耶若恨他入骨,我看此舉一定是那個小娘在使壞。也好,我今禁令,所有餘糧,一律各地州府收購歸倉,一粒都不許賣給西涼。叫他種桑掙錢多!」
「不可冒失,讓我再想想。」
皇帝道:「有何不可?難道他缺糧,我還以往似的巴巴兒地給他送去?媽的,他都不當我是兄弟之邦,我還幫他,我有病吧我?」
沈嶺的眉頭皺了起來,好一會兒突然跳了起來:「哎呀我的栗子!」從炭火里夾出一顆烤焦的栗子來。
皇帝不由笑了:「啥時候還想你的栗子……」抓了一把火候好的,自娛自樂吃起來。
聞香而來的是皇帝的幾個孩子——先時聽見舅舅來了,都跳著鬧著要見舅舅。
「什麼這麼香啊!」楊盼一副等著流口水的模樣,吸溜著哈喇子,進了郎舅倆談話的偏殿裡。
「狗鼻子!啥吃的都瞞不過你!」皇帝笑罵道,接著招招手對幾個孩子說:「過來吃吧,三斤栗子,每個人能半斤呢,撐得吃不下午飯可不賴我。阿盼,你幫小妹妹剝幾個。」
楊盼大人似的,帶著太子、臨安王、慶陵王,還有三歲的小妹妹端著一盆烤栗子,圍在舅舅身邊,笑著鬧著剝栗子吃。
沈嶺含笑看了孩子們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楊盼臉上,又扭頭問皇帝:「不是說幾回選婿,怎麼,都沒有結果麼?」
皇帝皇后整天都為這事愁死了!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不錯,只要楊盼肯嫁,總歸有人肯要;但是她對所有男人橫挑鼻子豎挑眼,誰又能找不出毛病呢?皇帝幾回都差點直接拉一個配給她算了,最後被她一哭鼻子,跺著腳喊:「阿父阿母當年怎麼不隨便配呢?為啥我就這麼倒霉?」皇帝只好認栽。
為了鼓勵生育,讓前朝戰亂後的人口趕緊恢復,皇帝下旨十五未嫁的女郎,家人就要治罪。得,現在自己家一個,快十八還不肯出嫁呢!簡直是打臉!
皇帝剜了女兒一眼,搖搖頭對沈嶺說:「沒有誰鬼主意比她多的。本來你妹妹看中的是阿征,我想想,聊勝於無吧,兩個人好歹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將來熟門熟路,湊合著過一輩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