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盼從毓華宮出門,羅逾已經等得望眼欲穿,見她出門時神色飛揚,還是擔憂地把她拉到身邊,仔細看了看臉和手,沒有看見淚痕才舒了一口氣:「沒受委屈吧?」
「沒有。」楊盼興致高昂,把匣子舉給他看,「耶若阿姊還送我這麼漂亮的簪子!」
羅逾看了看簪子,樣子倒也普通,他心裡對李耶若懂的很多,也不敢篤信,自己伸手接過,轉交給了自己信得過的侍宦:「嗯,東西不錯,你仔細收庫房裡去,別叫人弄壞了。」
楊盼說:「這麼多母妃,一個個拜會下來,今兒天黑才能回去。」
羅逾終於忍不住說:「實在太累,就算了吧。」
楊盼搖搖頭:「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我都說了要一個個拜會,現在食言,叫人笑話。累是累一點,可是我今兒初來乍到,認識認識也不是壞事,萬一以後哪一天就需要誰幫我說句話了呢?剛剛給李耶若送了份南方的紫茉莉粉,她感慨了好久,說到底還是南邊人有閒暇,做個粉三蒸三煮,搽在臉上又輕又細又白又香,還滋養皮膚,不像你們這裡的鉛粉,用多了臉色就會發青。」
她吐吐舌頭:「我以後不用了。」
她天生的又白又細的皮膚,羅逾愛憐地撫了撫:「不用就夠美了,不事鉛華,才是最美好、最本真的模樣。阿盼,我喜愛你的心,就和你的人一樣,永遠是真的,叫人心安。」
楊盼略略挑眉:上一世我或許是這樣,可是並沒有好結果。這一世我學了三分演戲的技巧,這半真半假的為人處世,反倒落了一片贊聲。可見世人所謂「識人」,其實還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低下頭,笑笑說:「走罷,今兒跑五十個,五天可以跑完。下面的各位母妃,就不留著聊閒天了,拜一拜,送個禮,就結束。」
饒是只「拜一拜」「送個禮」,這五十個嬪妃那裡跑下來,也跑到了天黑。
楊盼坐到回王府的車裡,已經是筋疲力盡,瞌睡打著打著,頭就歪倒在羅逾的肩膀上,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醒過來,已經躺著了。昨日新婚,按著風俗要睡青氈帳篷以示「不忘本」。今日已經住進了扶風王的正屋。外頭一片安靜,蟲鳴聲都不聞,裡頭點著燈燭,從紅綃紗的燈罩里透出光,映得屋子四壁都帶著浪漫的紅色。
楊盼惺忪地起身,揭開身上蓋的大紅錦被,然後聽見旁邊梢間裡羅逾洗浴的聲音。
她玩心頓起,只穿著白綾襪子,躡手躡腳地起身到梢間偷看。
北地不用南方的碧紗櫥,用織錦的屏風分隔空間,薄綃垂幔,層層疊疊瀉水似的。她偷偷揭開一角,從屏風後面往裡張望。
梢間的地上鋪著大紅氈子,大浴盆邊是矮屏,上頭搭著若干嶄新的寢衣。浴盆上露出在裡頭養神的那個人的後腦勺和脖子,裊裊的蒸汽間可以看出那長發剛剛沐過,盤在頭頂又黑又亮,兩條修長精峻的胳膊搭在盆沿,手指都跟玉雕的似的。
楊盼下意識摸了摸耳朵,耳珠已經熱乎乎的。她心道:天啊,這個人比上一世更好看了,渾身勃勃的都是生機和力量,一點兒上一世的頹敗感都沒了!這連後腦勺都好看,我是不是又中了他的美人計,把自己賣身到北燕來了啊?
一時心裡擂鼓似的響,她要平復心跳,只能蹲在屏風後面,慢慢地撫胸。
撫了一陣,感覺平靜一點了,又忍不住要看。
這次更驚喜,他洗好了,從浴盆里站起來,正對著屏風那裡,慢慢地拿一條絲綢手巾在擦身上的水珠。水珠一滴滴的,在燭光下閃著金光似的,他的皮膚仿佛也鍍著一層金,每一塊肌肉的走向都線條分明,略瘦,但不覺得寡淡,更不覺得清癯。脖子挺直,胸口寬闊,擦後背時胳膊扭轉方向,肩膀上肌肉的線條就賁張有力,順著腹肌往下看,一道一道、一塊一塊,最後兩條斜肌隱沒在浴盆邊緣。
不得不再次躲回屏風後緩緩氣兒,心裡直後悔——今兒大早,她捂啥眼睛啊?!
撫了一陣,終於有勇氣再看一回——大概是最後一回了,他洗完穿完,大概就要到榻上了。自己是繼續裝睡,還是主動撩撥,還沒有想好。不過今早其實不太足意,為了寬慰他,故意裝著不懂的樣子。上一世的他可不是弱雞,看來還是得慢慢來才是……
楊盼偷偷探頭,打算這次要瞧個全身的。
可是,浴盆邊那個人呢?
她不甘心,伸頭又找了找,小小的梢間居然有那麼多屏風!那麼多垂幔!誰設計的呀?吃飽了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