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沉默了片刻,低聲說:「但是李耶若也未免太張狂了。」
「恃寵生驕麼,正常得很。」皇后笑笑,看看銅鏡里那個人眼角的皺紋,頓時又不敢笑了。她嘆了口氣:「他其實不是風流,也不是薄倖,是要看他是不是真的動了心。」
她緩緩拿起妝檯上的面脂盒子,慢慢擰開,慢慢摳出一些在手心裡化開,又慢慢擦在自己的臉頰上,濃郁的香味散發開。
身後的宮女邊給她的發尾擦上另一種膏澤,邊輕聲問道:「大汗上次動心,也是……」
「也是差不多這樣。」皇后說,「懷孕了,他也很少去臨幸其他嬪妃,只要不憋得難過,就寧願陪伴她,只要看著她的睡顏,摸著她的肌膚,似乎就能解饞,就心滿意足。」
她扭頭笑著問:「你看,五皇子宥連和六皇子及六公主都只差幾個月大小,為何獨與七皇子差了八歲?七皇子之後,皇子公主怎麼又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宮女跟她跟久了的,也明白那些往事,隨著嘆息搖頭:「所以那時候有多愛,後來就有多恨。」
「是呵。把他傷深了!」皇后冷笑著搖搖頭,「他的親娘啊,被獨寵了那麼多年,跟人家新婚的小夫妻一樣,大汗那時日日和她膩歪在一起。後宮其他佳麗無不門庭冷落,望幸無路。哪曉得……哪曉得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一個滿心的虔誠,另一個卻只是為了前頭兒子虛與委蛇。若不是那事兒出來,只怕大汗還要被她的假象蒙蔽一輩子!」
她無意識地扭著面脂盒子的蓋子,錯銀的蓋子摩擦發出粗糙的聲響。
後宮之中,有人歡喜有人憂,小兩口的家裡亦是如此。
清荷和阿蠻忐忑地隨著羅逾回到王府,一進門,羅逾就吩咐說:「大汗的命令,我也只能遵守。但你們要是誰非得在我府里搞出么蛾子,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犯了錯事,王府的刑罰也能折磨死人的。」
兩個美人兒委委屈屈地應了聲「是」。
這兩個教訓好了,尚有一個在屋子裡的還不知道怎麼面對。羅逾又有點生氣,又有點想念,想了想還是索性直剌剌進門,脫下外衣疊好往屏風上一掛,粗聲粗氣說:「我餓了。」
生氣才是情緒表現得真實不虛。
正在條榻上刺繡的楊盼抬眼對他甜甜一笑,笑得他頓時板臉都需要積聚起渾身的注意力才行。
楊盼吩咐道:「聽見沒?快開晚飯去。」
覷見人都走了,她放下針線,熱情地摟著羅逾的脖子,在他嘴唇和下巴上親了兩下,柔柔地說:「這個……好不好吃?」
小郎君心像塊熱了的酥油一樣,慢慢就變得軟趴趴的,但是,行動上卻是硬邦邦的,反正里外無人,一把抱住推到牆邊,摁住兩隻手,狠狠地吻了一頓,聽見外頭有動靜了,才放開手說:「叫你昨兒不講理!」
楊盼摸摸麻酥酥的嘴唇,噗嗤一笑。
晚飯還是牛羊肉為主,楊盼還是一如既往不擅長吃:一塊牛肉切了半天,切出來歪瓜裂棗的;然後乾脆上手捧著啃,啃兩下就喊宮女:「拿根牙籤兒來!」
羅逾對這樣的小妻子,實在是又氣又愛又憐,伸手把她的牛肉接過來,用自己的解手刀片成厚薄適宜的一片片,又放回她的盤子裡:「這樣吃不嵌牙。」
小女郎吃得很香,羅逾先那些氣也慢慢抽絲般消了,對她說:「這裡的牛羊肉你大概吃不慣——」
「吃得慣!」作為一個沒跑的吃貨,楊盼抬頭邊嚼肉邊說,「吃得慣慣的。」
羅逾不由帶了點笑:「等選好日子到扶風郡之後,南邊的貨品會很充足,到時候洛陽的棗兒與梨,黃河的鯉魚和魴魚,甚至隨著邗溝能運來淮揚的螃蟹和橘子,你可以吃到更多習慣的口味。」
「你父汗答應你就藩了?」
「嗯。」羅逾點點頭。
「你阿娘也沒事了?」
羅逾愣了片刻,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楊盼心道:還不是拿住了你的魂魄,才敢放你走?嘴裡說:「我看你臉色喜悅,跟昨兒晚上大不一樣。」
羅逾摸摸自己的臉,笑著說:「真的?我的表情臉上一點藏不住?」
「跟我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