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逾忐忑的心,算是略有些著落感。消息真不真,還不能確定,但是,至少自己不能急,不能一想到阿娘就亂了心智。現在穩穩妥妥把對柔然的這一仗打好,收歸祁翰和烏由這裡的柔然軍心,萬一母親被賜死的消息是真的,自己這十萬人才有可能對抗前來增援的二十萬,也才有資本和父親談判。
「好。」他沉沉地說,「我專心打仗。不過,我阿娘的事,我也趁著寫密奏的機會,旁敲側擊問一問我父汗,畢竟這世上,我阿娘只有一個……」
外頭「呼呼」地刮著風,雪落地「沙沙」的聲音都能聽見。羅逾盤膝坐在他的營帳里,認真寫他的奏報。洋洋灑灑數千字,終於寫完了,他覺得眼睛酸脹,不知是因為寫久了疲勞,還是因為想到娘親時心酸,所以甚至顧不上再檢查推敲,擱下筆,捏著鼻樑兩旁的睛明穴,讓自己懸著的心放一放。
突然,一陣清爽的香味從身後飄了過來,接著是一雙淘氣的胳膊環著他的肩膀,「咯咯」的笑聲隨著熱乎乎的呼吸噴在耳邊。
羅逾心裡一陣久違的舒適,一把捉住她兩隻小手,回頭笑道:「又調皮!」
楊盼剛剛洗沐過,還披散著濕漉漉的長髮,臉頰又柔又嫩,蹭在他的臉上,蹭兩下,就忍不住要吻他長出點胡茬的臉和下巴,整個人像掛在他背上一樣。
羅逾背著她說:「輕了嘛?是不是一路來沒有好吃的,很辛苦?」
「沒有你運籌帷幄辛苦呀!」楊盼給他揉揉太陽穴,然而也不老老實實揉,揉兩下就親一親,揉兩下就親一親,終於惹得男人返身來抓她。
她被抱在他膝蓋上坐著,脅下被兩條結實的胳膊裹著,濕漉漉的發梢格外撩撥人,羅逾便只顧著上下吻她,從胳膊到肩膀,再從肩膀到脖子,又重新從脖子滑下來,一路順著她的肩胛骨往下親,隔著衣服都能感覺熱乎乎的嘴唇。
楊盼卻心不在焉,伸頭看他寫的奏稿。前頭的疊在下面,而且是軍政,她也不很明白,但最後確實在旁敲側擊問他母親的事,楊盼指了指奏稿說:「這裡,好像不太適合。」
羅逾的吻停下來,問:「什麼不適合?」
楊盼坐在他懷裡,看了看他的表情,才指著奏稿上一行說:「『慈母養育之恩,昊天罔極,雖反哺跪乳猶不能報。兒臣在邊疆,山砠水厓,然聞聽母氏有難,心忡忡而意結結,茶飯不思。惟其乞父汗聖燭明鑑,勿被加惑,望多方詳查,以正母氏冤屈。兒臣泣血懇請,伏惟垂憐。』」
羅逾似乎有些不快,但還是問:「哪裡不妥?」
楊盼又看了看他的臉色,問:「『勿被加惑』,指的只有是李耶若了?『正母氏冤屈』,指實了就是你阿娘一定冤枉了?用詞雖謙卑,意指卻剛愎。你道聽途說一段傳聞,便揣測你父汗的愛妃李耶若陷害你阿娘,而你父親像個昏君一樣不分青紅皂白,你還拿自己在邊疆掌兵隱隱地脅迫,你想想,你父汗看這樣一份奏稿,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他不開心也只好由他不開心。」羅逾把奏稿合起來,「我無心叛他,但他也當知道,我並不是全然無力的人!」
「這樣不好。」楊盼說,「我覺得上次巫蠱的事,另有玄機,你還是懇切些,求你父汗暫緩判處,等你立功回去,再慢慢詳查,若是冤枉,自然可以昭雪;若並不冤枉,巫蠱是可大可小的事,你作為建功立業的兒子,求她一條命,總還是求得到的。」
她看見羅逾眼中怒氣漸盛,說話的聲音不由小了些,自己想想一片冰心大概是被他誤會了,不由有些委屈,起身要從他懷裡離開:「你不愛聽,就算了。反正我是好意,也是好話……」
他一胳膊箍住了她的腰,用力不小,勒得她呼吸都緊了。
「阿盼,」羅逾沉沉地說,「我阿娘肯定是冤枉,因為,她沒有任何原因要害李耶若!她只有我,而我無所爭,她恨李耶若干什麼?我知道,自古婆媳難處,而你們恰恰是先後兩朝的金枝玉葉,貴胄宗親,有國讎,有家恨,所以……」
所以,他的母親反覆在他耳邊說要殺楊盼以報前朝大楚的仇;而楊盼如今也在他耳邊喋喋,暗含著對他母親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