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盼心想:完了,我得趕快準備戒尺和雞毛撣子了……
羅逾又說:「雁門這裡雖然取下了,但是其他地方現在是聽命於我那位拔烈阿乾的,現在已經動員了好幾處的兵馬,據說在肆州就拉了十萬壯丁,打算堵截我吧。原打算先到扶風,看來暫時還得倚踞雁門,對抗平城那裡的人。底下操練軍隊會忙起來,還要看準適合的情況,向天下公布實情,號召勤王的檄文也得動腦筋寫起來——我忙起來,孩子就得辛苦你照顧了。」
楊盼抱著他的胳膊說:「你那位登基了的兄長,實力會有多強?」
羅逾搖搖頭:「他畢竟現在坐著天下至尊的位置,手握著整個燕國的兵符,我這裡雖有一個皇帝在,『挾天子以令諸侯』也得因時而動。不然,實力不逮,叫他一支勁旅暗襲,把父汗弄死了,我就真正無望了。」
楊盼嘆了一口氣,抱著他的胳膊親了親。
羅逾說:「放心,我有信心。」
楊盼陡然有些心酸而幸福的感覺:那個陰霾而多謀的小郎君,現在洗脫了滿腹心事的模樣,明朗而自信,他的勇敢不再是以前那樣被迫產生的,而是有底氣時強有力的信心。
第二日,羅逾被叱羅杜文叫了過去。
皇帝有人照顧服侍,這陣子蠟黃的臉色已經迴轉了過來,腿雖然不能動,氣度間一如往常。他手側有個大大的沙盤,正側頭凝望著,大概脖頸有些酸痛,對兒子道:「過來給我揉揉肩。」
還真是頤指氣使如以往一樣!
羅逾上前坐在他身後,幫他揉捏,叱羅杜文的肩膀僵硬得很,大概捏起來也很痛,但是他一點都不動彈,好一會兒才說:「好了。」
他撇頭看著兒子,問道:「叫你做這些下人服侍人的活計,心裡是不是不甘不願?」
羅逾搖搖頭:「我從來不覺得這是下人的活計。父母親愛孩子,孩子孝順父母,都該是天倫之樂。這段日子,我親自照顧女兒,心裡頭天天都是暖暖的,看著她小手小腳舞起來的模樣,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他不自覺地含笑,笑得過了,才想起收斂,抬頭看了看父親的臉色。
叱羅杜文一臉淺淡的茫然。
他兒女緣淺薄,大概就因為後宮的女人雖多,只是泄.欲用的,生的孩子只是傳宗接代用的,平時看著兒女滿堂也算高興,卻沒有那種骨子裡愛不釋手的感覺。孩子長大了就要得用,他就會像狼會用撕咬的方式驅趕小狼去自己獵捕一樣,他覺得那樣才是愛孩子。
偶爾叱羅杜文也會想起自己真心疼愛過的兩個孩子,可惜也是母愛者子抱而已。他看看羅逾,嘴裡說:「李夫人給我也生了一個女兒,萬幾有暇,我也會抱抱她。」
他也不自覺地笑了笑:「她叫溫蘭,長得極美,冰雪一樣的肌膚,仙子一樣的五官,溫蘭是鮮卑語裡『冰雪之花』的意思。」
羅逾笑道:「兒子給小女兒取名字叫『都蘭』,漢音里也有個『蘭』字,意思倒是『溫暖』。」
是他長久以來一直盼望的感覺,美,可以欣賞;不那麼美,只要是溫暖可親的,也可以帶來美好的感覺啊!
叱羅杜文面色里又有些茫然——羅逾素來只見他殺伐果決的模樣,很少看見他也會有這樣茫然的神色,思忖著大概是這樣令人絕望的重傷使他灰心喪氣,所以常常有這樣的表情出來。
但皇帝接下來的一句話又分明不是因之自傷:「當時那樣的亂軍之中,誰還會注意她啊?我猶記得最後把她護在懷裡,可惜倒下去以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希望……她還活著吧……一個任事不懂的小女嬰而已,拔烈不至於要為難她吧?……」
羅逾有些憐憫地看著父親此刻的表情,莫名的也有些酸溜溜的嫉妒,他笑了笑說:「小妹妹吉人自有天相,父汗也不用太擔心她。」
皇帝的目光瞟過來,而羅逾苦澀地低了頭,低聲道:「李夫人能得父汗這樣的真心相待,在天之靈也該含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