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瞥了他一眼,大概看見他眼中騰騰的殺氣,不由朝楊盼的方向瑟縮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大汗命我飛鴿傳書給可敦,告訴可敦是六公主的駙馬救下了大汗。」
她並不認識阿翰羅,此刻但求無過,什麼都說。
楊盼低頭喝茶,但是眼角餘光看著阿翰羅的表情。
他始於不信,繼而驚,繼而又不信,但最後默默地黑著臉。
這樣的沉默中,便是低頭假作品茶的楊盼也未免有些沉不住氣,阿蠻更是惶恐不安,喃喃道:「不要再打我了,我該說的都說了,一句謊都沒有……」
阿翰羅起身踱到阿蠻身邊,阿蠻和驚弓之鳥一般,渾身都緊縮著,不敢動彈,但蜷成一團。
「誰打你?」阿翰羅問。
阿蠻帶著哭腔說:「奴婢有過,大汗施罰,奴婢不敢有怨言。」
阿翰羅不出聲,突然俯身扯住阿蠻的領口用力一撕。阿蠻嚇得一聲驚叫,但又豈有力氣對抗?眼見一身衣裳被撕裂成兩片,露出傷口剛剛不再化膿流血的脊背。
領宮門護衛,也是皇帝身邊的要職,阿翰羅算得上見多識廣:這樣如蚯蚓一般歪歪斜斜的凸起傷痕,是皮鞭下了死力氣打到皮肉翻開才能形成的,絕不是一般的苦肉計。他直起身子盯著不停顫抖的阿蠻,又問:「你說鴿子腳上綁的信是你發給可敦的,你再寫一遍給我,好不好?」
「大汗……大汗會不會知道?」阿蠻問。
阿翰羅目光一凜,捏著阿蠻的下巴把她的臉抬起來,說話間殺氣騰騰:「知道又如何,你不寫,我就沒有鞭子?不能打你?」
雖然是嚇唬,但楊盼知道這位領軍也沒什麼做不出來的,皇權雖大,惜乎並沒有同樣掌權的親信為叱羅杜文傳達聖諭,所以此刻「燈下黑」,而她利用的也是這「燈下黑」。
當年她遭遇過李耶若用這樣的方式把她玩得團團轉,如今轉換來,以此異曲同工,向已經亡故的李耶若致敬。
阿蠻嚇得花容失色,急切地斜看著楊盼,目光里都是求助。楊盼取過紙筆,放在阿蠻身前,溫語說:「你寫吧。大汗說過,只有說實話才能救你。如今是一樣的。」
阿蠻略略平靜,提筆開始寫當時帛書上的話。她本是個聰明姑娘,摒絕恐懼,鎮定下來之後,那段文字還是能寫得一五一十。寫完她有些畏懼地看了阿翰羅的臉一眼,低聲說:「日子間隔久了,或許有些字句不對……」
阿翰羅懶得理她,捏著箋紙掃了一遍,然後捏在手心裡,目視楊盼冷冷道:「多謝太子妃指點。」
「談不上指點。」楊盼說,「人都在迷局之中,破解迷局,才能撥雲見日。心裡清楚了,你該是忠,該是義,或該是情,你可以自己選。」
阿翰羅喉結動了動,點頭毫無溫度道了聲「得教」,便拔腳出去了。
門口,正看到一臉緊張的羅逾。阿翰羅亦無什麼特別的表情,只說:「我是想解開迷局——我也奇怪了很久了。只是有一條,可敦只有素和一個女兒,不至於為了篡偽之君害自己的女兒。」
羅逾道:「但是拔烈不同,非是同根,若有於他不利的消息,狗急跳牆正常得很。」
「那素和還是大汗的親生女兒……」
羅逾說:「不錯,她是親生的。但那天你看到了,同樣是親生的……」
城樓上,小女嬰的小腳丫從大紅襁褓里蹬出來,下頭就是十餘丈的高牆——阿翰羅覺得心裡一陣虛弱,低著頭好半天才說:「可敦還囚禁在太后的惠慈宮中,偽帝的親信,基本都還活著。太子妃有一句說得不錯:『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對吧?」
羅逾苦笑了一下:「不錯,只有不說謊,被揭穿的風險才最小。你去詳查吧。」
阿翰羅離開,楊盼吩咐把嚇得還在哆嗦的阿蠻也重新帶回她住的地方,然後看著對面自己的郎君一臉嚴肅、胸口起伏的模樣,八成是餘悸未消,周圍的士兵們手還按著刀柄,大概剛剛是隨時準備衝過來和阿翰羅的人拼死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