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泠山主沉思片刻:「此法確實有可行之處,但是要想讓這個幻境持續下去,你的出現不能讓他覺得突兀。」
「我打個比方,如果他夢到自己正在娶媳婦,你可以是前去吃酒的同門師兄,甚至可以裝作女方的家眷,但不能是他媳婦,除非他覺得他的媳婦就是你。」
「相反,如果他真這麼覺得,你就得從。」天泠山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總之,不能讓他產生懷疑,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徐賜安:「………嗯。」
天泠山主聳聳肩:「不過,對你來說都一樣。你們紫骨天不是有一門術法叫棄骨嗎,可以隨意變換身形,只要你想,變成他的模樣也可以。」
「那他見到我的瞬間,幻境就該破滅了。」徐賜安不願多說,「前輩,什麼時候能開始?」
「當然是,」天泠山主撩了撩長發,露出一個俊美自信的笑容,「隨時。」
下一刻,徐賜安感覺世界一陣顛倒迷離,等眩暈勁緩過去,他定了定神,發現自己站在一座人頭攢動的宅邸門口。
他不動聲色,退至角落,不經意地轉身面對牆壁,片刻後轉回去,臉上儼然變成另一副平平無奇的面孔。
而隨著他邁步走入人群,身形也在悄然改變。
很快,徐賜安就像是一個前來湊熱鬧的普通人,氣質和旁人沒有什麼區別。
「這裡面在幹什麼?」他隨口問向旁邊的一名大漢。
「還能幹什麼?」那人指了指朱門上懸掛的白色帳幔,笑著說,「死人了。」
徐賜安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他是想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在笑。
沒等他問出口,宅邸裡面傳來一聲輕喝:「可以進來了。」
然後人群便變著法往裡面擠。
正當徐賜安在想要不要自己也笑兩下跟著進去算了,頭頂忽然有人嘿了一聲。
徐賜安認得那道聲音。
雖然從來沒有聽過,但他一下就認出來了。
扭過頭去,只見一名少年坐在青牆上方,低頭看著他。
那眼神,莫名有種陰鬱的感覺。
——是宮忱。
「你,對,就是你。」
宮忱和徐賜安對視一眼,歪著頭問:「請問,你是變戲法的嗎?」
「不然的話,為什麼轉了一圈,就變醜了?」
徐賜安表情突然凝滯。
第32章
大門兩側, 白紙黑字的輓聯隨風輕輕搖曳,人群爭先恐後地湧進去。
哭喪聲,爭吵聲, 歡笑聲。
須臾, 院內便亂成一鍋雜粥。
徐賜安孤身立於院外,凝視著斜坐在牆上的素服少年。
是宮忱, 但好像和他平時接觸的宮忱不太一樣。
很明顯的違和感撲面而來。
難道是因為穿了白色嗎?
徐賜安想。
「你看錯了, 」他頂著普通至極的皮囊,平靜道,「我一直都是這副模樣。」
「是嗎?」
宮忱的頭髮散亂著肩,漆黑的眼珠嵌在蒼白清瘦的臉上,像深夜地面上的積水, 輕輕晃了晃腳尖,似笑非笑,「那剛才是我失禮了, 你不會生氣吧,叔叔?」
徐賜安:「…………」
現在他知道為什麼違和了。
在徐賜安記憶中所有宮忱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放肆至此, 是第一次。
「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道,「誰教你坐在那上面的。」
「我也不想呀, 」宮忱撐坐在高高窄窄的牆上,渾不在意身上的白衣被弄髒,「可是這裡好高,就這麼跳下去, 我會摔斷腿的。」
「那一開始就不要上去。」徐賜安習慣性地教訓了一句。
「叔叔你好兇哦,那我都已經上來了,梯子又被人拿走了, 還能怎麼辦嘛。」
「才說你一句就凶了?」
「兩句了。」
宮忱頭上雜毛亂長,咧嘴齜牙時,活脫脫像只撒野的小狼。
徐賜安嘆了口氣,這人不喜歡挨訓的方式,倒是一點也不違和,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往前走了兩步,微微張開雙臂,仰頭道,「好了,我不說了。慢些下來罷,我接著你。」
面對這個縮小版的宮忱,他好像很容易就能放軟了語氣。
宮忱直勾勾盯著他看了兩秒,似乎不太相信:「真的嗎?」
「嗯,真的。」
「可是叔叔,我身上很髒誒,你看這,還有這這這。」
宮忱抬著胳膊,分別給他展示衣服上蹭到的土屑和青苔。
徐賜安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看著宮忱說:「來。」
宮忱一愣,猶豫著,一點一點地往前頃,終於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