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嗎,」宮忱愣了愣,然後說,「我可以摸一下嗎?」
「還沒做好。」
「我知道,我想先摸一下。」
「嗯。」
撿屍人便引著他的手,放到了一根木製的拐棍上,摸起來結實、乾燥,宮忱食指指腹順著棍身,緩緩往上摩蹭,不經意碰到了那人的手背。
從輕輕掠過的皮膚來看,那確實是一隻不算年輕的手。
那人不動聲色地抽走。
「對不起,你繼續吧。」宮忱老實地把手放回腿邊。
接下來的一刻鐘里,他就坐在一個小木墩上,聽著木屑飛落的「簌簌」聲,鼻尖能聞到樹枝和飄雪的清香——他這會的嗅覺已經恢復到很靈敏了。
他閉著眼,眉目舒展,是從未有過的放鬆,似乎沉浸在這樣的安逸里。
很快,那好聽的韻律停了。
那人抬手,用衣袖擦掉他臉上沾到的木屑,把拐杖放在了他的手心裡。
「試試。」
宮忱說「好」,然後站起來,拄著它走了兩步,道:「做的真好,我還以為會用不慣,但是竟然很合適。」
「謝謝,我很喜歡。」
那人不吃這樣的追捧,淡淡道:「喜歡它做什麼,以後扔了。」
「為什麼要扔了?」
「…………」
「為什麼啊?」
「…………」
那人就是不答,看著他亂七八糟地轉了幾圈,默默把附近削壞了的數隻木棍用靈力碎成齏粉。
「為什麼?」宮忱又走到了他面前問。
「那你喜歡吧,不扔了。」那人無奈道,「好了,坐下來,療傷。」
「我怕疼,能抓著你的手嗎?」
「不能,」那人頓了頓,漫不經心地說,「你一個小伙子,要牽我這個老頭做什麼?」
宮忱垂眸,抱著拐杖坐了下來,抱著拐杖發呆,抱著拐杖睡覺。
一整天沒有離手。
。
到了第三日,宮忱大半的骨頭都接好了,碎了、不能接的,也借用撿屍人注來的靈力,自己逐步恢復著。
他決定要離開了。
已經是和白王失去聯繫的第五日,這也意味著被挾持的段欽同樣生死未卜,他實在不能再待下去了。
「你這個小混蛋,這麼快就要走了嗎?」鬼友們軟聲嗔怪他。
「嗯。」宮忱已經快一天沒有聽到它們說話了,恍惚道,「不得不走,這幾天謝謝你們。」
「可以抱抱嗎?」它們又不死心地問。
宮忱說:「好啊。」
撿屍人就沉默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和它們一一道別,一個接一個虛抱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宮忱扭頭,沖他微微一笑:「它們說,前面的柿子熟透了,又大又甜,讓我一定要嘗一嘗。」
「你能幫我摘兩個走嗎,我們一人一個,路上吃,好嗎?」
「…………」
「不好嗎?」
「那我自己摘。」
宮忱笑容隱去,拄著拐杖,去找鬼友們給他指的那片柿子樹。
篤、篤、篤。
他往那邊走,他的鼻子已經很靈敏了,卻聞不到柿子那種特有的甜香。
好不容易他摸到了一棵樹,手掌撫摸著上面的紋路,是禿的,沒有葉子,沒有果實,上面散發著一種枯敗腐朽的氣息。
那就不是這棵,宮忱怔忡地想,於是換了個方向繼續找。
篤、篤、篤。
也不是這棵。
篤、篤、篤…………
不是,都不是……
「在哪兒呢,你們再給我指指。」
「…………」
「你們去哪了?」
「…………」
「為什麼不說話?」
「…………」
「為什麼——」宮忱失聲,猝不及防被一個人衝過來緊緊抱住。
「夠了。」
那人似乎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場景,摟著宮忱,身上的丹桂香氣把他重重地包裹住了,像摟著的是他的命。
「夠了,真的夠了,」他嘶聲道,「你睡得太久了,醒來吧,好不好?」
宮忱也如同落水的人好不容易抓緊了浮木一般,縮在他的懷裡,喃喃:「可是,我醒了,我醒著的啊,它們呢?」